“小时候觉得很远。现在不知道,走走看。”杨广生回答,“那棵树就在我们住的地方到钢厂的路上。天快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认出来。”

有一条雪很深的夹道,杨广生率先走了过去。

江心白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跟了上去。

“听说收二钢是老杨总发迹的起点。”江心白无意般慢声问道。

杨广生:“不如说那个时代是个传奇的起点。我爸只是站在大时代的浪潮上,是那个没被拍死的幸运儿。”

江心白转脸看他:“那谁被拍死了。”

杨广生抹了把脸。他觉得今晚真邪。在东北冰封的荒芜中,一会儿要论神鬼,一会要谈生死。

他背着风倒着走,一边看着江心白一边跟他说话:“98年,通钢,就离这边不远。当时去谈转企的东莞商人就在纠纷的时候被工人失手打死了。”

江心白看起来难以置信,“为什么。那不是政策吗。”

“小孩儿,你当然不懂。”杨广生避开脚下的一块石头,“16岁光荣进厂,工作一辈子,老伴孩子都落在这,工厂是他们的命,离开机床流水线他们就活不了。不像现在谁都能在平台开账号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的。”

江心白沉默了会。

“可是在伊城这里,死的不是商人,却是工厂自己的厂长。”江心白说。

杨广生看他:“这个事儿林树丰也和你说了?”qu}n①﹞10⑶㈦⑨⒍⑧⒉1看后章

“嗯。”江心白回答,“人家是合力保厂,他们这里通外敌。”

杨广生摇摇头:“工人只想保护当前的利益,其实却并不懂谁是真正想保护他们利益的人,也并不知道浪潮要把他们送到哪里去。一旦有心人布局,很容易就会被怂恿和利用。”

杨广生站住了,用手摩挲路边的一棵杨树,似乎在甄别它。

“其实,那厂长也是我害的。”

他用了“也”,笃定了他人生中五岁时就犯下的第一桩嫁祸罪。

江心白也站住了。

“什么?”

太阳落下去后,开始刮起了一些时有时无的北风,卷起地上的雪雾,扑打在两人的脸上。

树的枯枝张牙舞爪,合着风的轻重缓急发出高低的呼号。江心白的声音被夹在风里了。

杨:“我们来伊城的时候,正是通钢命案发生后不久。”

杨广生放弃这棵树,转过去,迎着风继续走了。他的声音从后脑勺传过来,显得虚虚实实。

“总有人别有用心地跑来当着我面说这事。说,‘哎,那南方人死得真惨呐,脑袋破了浑身是血,外地人还是哪来的回哪去比较好’。然后每天晚上,我锁好三道锁,就开始一直从那个小孔往外看,等着。我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这么晚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他会不会也被打死了,全身是血?”

江心白的脚步声在他身后稳健地跟着。

“我每天都要做噩梦。”杨广生说,“我想回家。我总缠着老杨说要回家,但那怎么可能呢,他是要做大生意的。然后我想出了馊主意,跟老杨说,‘爸,有人请我吃黄桃罐头’。”

江:“黄桃罐头?”

“嗯。当时,在冰天雪地的北方,这可是好东西。谁都知道不会有人会把黄桃罐头送给我这种外地来破坏生产团结的小坏蛋吃。果然,老杨脸色一下就变了。

“我知道这招对我爸肯定好使。因为之前那次出事,他就再也没扔下我。我觉得我说了这个他肯定会带我回家,让我免遭周围人的毒手。你看,即使知道自己原来做了错事,却还是用了第二次。我啊,我。”

江心白没有回应。

杨:“后来我爸就叫了几个人,经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