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溪对上它的目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瑞王跪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已经被吓破胆,开始语无伦次。

“别杀我,卫溪,我是你叔公啊。现在这世上,卫家就只剩你我了。”

“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卫溪,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瑞王身上血和泪一直流,他顾不得身份了,直接开始跪地痛苦求饶。

施溪一言不发,他走过去,看向那条金色巨龙。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掠过很多,属于他又不属于他的记忆。那首还在胎腹中,就听卫姜哼唱过无数次的歌谣,重新响在他的耳边。

千年荣光,不过蜉蝣之命。

施溪走上前,用天子杵,做匕首,捅穿了巨龙心脏。

巨龙闭上眼,漫漫金光化飞灰,龙的骨架,圈住云歌的最后一任帝王。

施溪弯下身,对上瑞王涕泪横流,狼狈惊恐的脸,轻声说:“你错了,叔公,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现在你死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卫家人了。”

他用天子杵,杀死了他最后的亲人。

卫国宗室,从此,空无一人。

天子杵贯穿心脏,瑞王死不瞑目,扬起脖子,嘴里发出“嚯嚯”的喘息。他双眼狰狞地看着施溪,面目扭曲,好似要化作厉鬼向他索命。

而施溪安静和他对视,下一秒,抬起手,轻轻帮他合上了双眼。

施溪脸上、身上、手上都有血,他的血和瑞王的血融合在一起,一起流入皇陵的土地中,殷红冰冷。

这里的椁室有些是用泥土做的,有些是用木头做的。金龙死去,瑞王死去,那些被帝王召唤出来的死侍都簌簌化为湖水。

阴冷潮湿,像下了一场雨。施溪在和巨龙的打斗中,早身受重伤。

他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插剑于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长发落下,脸色苍白,安静看着地上的血,久久不言。

云歌啊……他离开地下,闯荡天下的第一站。

他还未曾见过这六州的繁华,先目睹了盛世的衰败。就像他还不懂什么叫桂花载酒的少年游,先知道了,传奇的答案。

雨水一滴一滴落在龙骨上。哒哒,哒哒,像是云板传丧,一声,一声。

施溪深呼口气,平复心情,决定不再久留。

杜圣清马上要过来了,他得赶紧走,回墨家机关城。

施溪擦了擦血,拔剑起身,但是他站起来的瞬间,身体就僵住了。

血液一寸一寸凝固,灵魂冰冻三尺。

他身后来了人。

那人的视线,饶有兴趣落在他身上,似感怀,似叹惋。

杜圣清说:“柳从灵真是瞎了眼。我二十岁的时候,可没有你这种魄力啊。”

施溪拳头捏的指骨发白,他转过头去,终于亲眼见到了他这位,素未蒙面的生父。

六阶圣者,可以永葆青春,但杜圣清显然不是在意相貌之人。所以他两鬓有几丝几缕的白发,也没有在意。可即便如此,杜圣清依旧是风流清雅,年轻的,他身着银紫色的长袍,见了施溪后,把折扇收入袖中,唇未语先笑,提醒说:“你取了天子杵,都不做点善后工作的吗?”

杜圣清偏头,一挥衣袖,像个帮儿子收拾烂摊子的父亲,把所有马上毁灭坠落的事物拖住,让它们凝固于空中。

“走吧,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施溪嗓子暗哑,说出每个字都像是从刀尖滚过:“……杜圣清。”

杜圣清弯唇,笑看他:“你喊我什么,这么没大没小的吗?”

施溪忍住想吐的欲望:“你休想从我这里拿走天子杵,除非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