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中含着的隐晦的试探,写在纸上的房号,把玫瑰放在她手上的举动,语气里微妙的停顿,全都在说明,这是一场居高临下的调情。

这个男人对她感兴趣,或者说,对她的身体感兴趣,对冯·赛克特的女人感兴趣。

他放出了诱饵,全然不介意她的知晓,用极尽傲慢的姿态等着她上钩。

当天晚上,安娜看见了瓦尔特灰败的脸色,他急匆匆地解释原因,已经近乎无望地恳求她放过他,他可以帮她办任何事,唯独这件事无法实现。

为难一个极具野心的男人没有意义,安娜并不想看到他狗急跳墙,她点了点头,让瓦尔特离开了。

实话说,在此之前,她没有什么忠贞的观念和不熟的男人发生肉体关系,这对她而言也并非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但如今她已经心有所属,那两个人还对她保持着绝对的忠贞,这让这件事情变得艰难起来。

这样的背叛,对她来说很痛苦,如果这件事情被他们知道,那两人也会陷入痛苦。

她几乎可以预料到他们的反应,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内里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和内耗的深渊。

这件事将成为他们的噩梦。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和赫尔曼的这种交易是正常的,就像她没办法想象,费多尔为了情报和别的女人上床爱是排他性,爱是占有欲,她爱他们,正如他们爱她。

她沉默了很久,盯着窗外的风景出神。她拿起电话筒,给费多尔打了一个电话。

依旧是无法接通的状态。她放下了话筒。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战争,费多尔有他的战争,弗雷德里希有他的战争,她想,她可能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战争。

遇到暂时无法解决的事情,就该像水一样,淌过去就好了,就像淌过任何一次困难。她站了起来,走到镜子前,扬起一个微笑。没关系,只是一次交易。她闭上眼睛思考。

一个称职的情人应是什么模样的。她见过很多那种男人女人,他们自有一套生存法则,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必须用其他东西去交易。一个成功的情人,必须消解自己的主体地位。

变成一朵柔弱的菟丝花,哪怕是厌恶肥头大耳的金主,哪怕是心有所属,成功的情人都能将这些抵抗情绪消解掉毕竟除了极少数的金主,很少有人愿意花费大价钱却只能看见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赫尔曼那样一个掌控欲极强、同时还具有权势地位的男人,他喜欢的类型绝对不是真实的陈安娜。他想要的只是一个承载情欲、满足报复欲望的工具。她睁开了眼睛」是的,就是这种感觉,笑容可以更加甜蜜点,眼中的攻击性可以削弱,就像是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女人。她忽而收敛了那种假笑,面无表情看着镜中的女人。

一个小时后,她已经换了一身打扮。

是一身素雅的旗袍,头发高高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淡扫细眉,轻点朱唇,一个纤细单薄的中国女人的形象就出来了。

不得不说,中国人确实很会玩小白花审美,偏向稚嫩的长相天然就具有一种无辜的欺骗性,那种弱不禁风的气质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安娜对于这身打扮感到很满意。

这种事,不需要出示本真面目。

这身旗袍就像是她的戏服,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妥帖感,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玩一场剧本杀,背景是二战时期,一个中国女人和一个纳粹军官上演一场禁忌之恋。

她迈开步子走出房间。

走廊外,服侍生看见一位身姿窈窕、面容美丽的东方女子走过,忍不住侧目而视,那身奇特的异国打扮着实吸引眼球。

身为这层楼的服侍生,他有职责维护宾馆的环境安全,他几乎是下意识询问:“女士,请问您是哪个房间的客人?或是您要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