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没入墨色檐角,唯有被刀风惊落的花瓣簌簌扑向灯罩,在纱面上投出纷乱的蝶影。

五更梆子敲到第二声时,白芷端着描金漆盘立在甘露殿外。鎏金兽首吞吐着龙涎香的青烟,却掩不住殿内飘出的血腥气前日因谏言触怒龙颜的翰林学士,此刻正被侍卫拖出殿门,官靴在汉白玉阶上划出两道蜿蜒的红痕。

“进来。”

帝王的声音比想象中清越,白芷却盯着他腰间蹀躞带上晃动的龙纹禁步。漆盘中的缠枝莲纹药盏随着她的步伐轻颤,汤药在盏壁画出漆黑的漩涡。

“你是太后宫里的人?”

年轻帝王忽然开口,吓得白芷险些打翻药盏。她这才发现天子竟生着双含情的桃花眼,只是眼底凝着化不开的墨色,像口吞尽月光的古井。

“奴婢在藏书阁当值。”她将药盏捧过头顶,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浅绯的勒痕那是三日前被铁链吊在慎刑司梁上留下的印记。

白玉扳指叩击案面的声响忽然停滞。白芷感觉帝王的目光如蛇信舔过后颈,直到他轻笑出声:“听闻前日有宫人失足落井,你可认识?”

药气氤氲中,白芷看见漆盘上的缠枝莲正在吸食汤药的黑。那些扭曲的花蔓突然化作福全枯藁的手指,正顺着她的腕骨向上攀爬:“前朝公主的头颅,比御花园的秋海棠更适合悬在城门上......”

“当啷”一声,药盏被帝王扫落在地。漆黑的药汁泼溅在蟠龙纹地毯上,滋滋腾起青烟。白芷重重叩首时,听见自己脊椎骨节相撞的脆响,像一串被扯断的佛珠。

子时的雨更急了,白芷抱膝蜷在藏书阁的黑暗里。戌时三刻那碗鸩酒本该出现在御案,此刻却在她胃中翻涌。福全阴冷的目光蛇一样缠绕着四肢百骸,她颤抖着摸向暗格中的瓷瓶,却在触到冰凉瓶身的瞬间听见瓦片轻响。

玄色身影倒挂在檐下,雨水顺着那人高束的马尾汇成银线。白芷看着他从天窗跃入,鹿皮靴踏地时轻如落雪,蒙面布上方一双凤目映着跳动的烛火,竟让她想起幼时在御兽苑见过的白狼。

“别动。”剑锋贴上咽喉时,白芷闻到他身上混着血腥气的沉檀香。刺客左肩的布料被血浸透,暗红顺着剑柄纹路滴落在她月白襦裙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书架突然发出吱呀轻响。刺客眼神骤凛,揽住她的腰旋身躲进垂落的帷幔后。温热的呼吸扑在耳际,白芷感觉后腰被剑鞘硌得生疼,隔着衣料却能摸到他绷紧的肌肉线条。

“掌印大人,这边请”

福全尖细的嗓音刺破雨幕。白芷看着那抹蟒纹官服从眼前掠过,枯枝般的手指抚过她白日整理的书架。刺客的剑锋微微颤动,鲜血顺着她锁骨滑进衣襟,像条吐信的赤蛇。

当最后一声皂靴响消失在门外,刺客突然闷哼着松了力道。白芷趁机摸出发间银簪,却在刺下的瞬间被他擒住手腕。蒙面布滑落半寸,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一道旧疤横贯喉结,宛如月食时被啃噬的玉盘。

“你的手在抖。”他声音带着古怪的笑意,拇指摩挲她腕间尚未消退的勒痕,“深宫里的夜枭,也怕沾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