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宁一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难过,可她又觉得这样最好,如今胡厥人已入祁,网已撒下,姬宁以身作饵深处网中,秦亦离她越远便越安全。

宴已开席,背后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姬宁一身浅天青长裙跪坐席中,微微低着头,能感觉到背后灼烫逼人的目光。

仿佛一窜不可直视的刺目火星从头到脚燎过她的身躯,似要烧下她一块肉来。

姬照就在身侧,为了避免他察觉出异样,姬宁与秦亦没有任何交流,她抬起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对面来自远方的客人身上。

说来有趣,对面的几名使者姬宁自小便见过一次,如今对方年过半百,鬓生白发,仍在为家国奔波。

只是狼王老天拔地,力不从心,不知道这几名使者如今是在为哪位胡厥狼子效力。

姬宁观察得小心,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片刻后又将视线转向从开宴到现在都没说过话的男人胡厥狼王三子,贺楼勤。

他黑发白衣,脸上戴着一张雕刻精致的银白色狼纹面具,足足挡住了他脸部的三分之二,只露出少许高挺的鼻梁和唇形分明的绯红嘴唇,以及一双清浅得过分的褐色眼眸,仿佛一汪看不穿深浅的峡谷溪流。

就连饮酒吃饭,他也没将面具摘下来过。

面具完美契合他的脸型,是以虽然看不见容貌,但仍可从银饰面具的线条洞察到他硬朗的面部轮廓。

但和大部分胡厥人不尽相同的是,贺楼勤虽然同样身型颀长,却并不过分健硕,且他露出来的肤色比同行的胡厥人要白上许多,并不像常年骑马牧猎的草原人。

姬宁猜想,或许是他不善武艺的缘故。

宴上打量贺楼勤的人不在少数,可他却并未理会,也并不与人交际。同行的使者站起身,右手抚上左肩,对着宴上的姬鸣风恭敬地鞠了一躬,直起身解释道,“我族狼勤天生不能言语,还望陛下谅解他无声之罪。”

贺楼勤也跟着起身,向姬鸣风行了一礼。

听见这话,宴上议论声骤起,和亲之事官员已有所耳闻,但胡厥狼王共四子,挑了个哑巴送过来算怎么回事。

姬鸣风的反应倒十分平静,想来先前使者便告诉过她此事,此刻提起只是解释给在场的官员听;又或是在这场和谈中,贺楼勤是否天生失语并不重要。

姬鸣凤微微抬手,“无妨。”

宴上一大臣借此机会问道,“那敢问使者,你家狼勤为何以面具遮面,连脸也不露。”

那官员轻轻笑了一声,“难道是羞涩见人吗?”

这话似调侃又仿佛带着几分敌意,那使者闻言并不恼怒,面色平和地解释道,“此乃狼勤母族‘阿篱诃族’的信仰,自八岁起,族中男女皆以银饰面具遮面,直到成年后遇见心慕之人才会摘下面具,将面具赠予心爱之人。”

胡厥部落由大大小小十余部组成,各个部族的信仰民俗繁杂离奇,这解释倒也说得通。那官员对着使者遥遥举杯,没再说什么。

和谈之事将在明日私下举行,是以今日宴上气氛还算融洽。

宴上觥筹交错,乐师弹响曲章,漂亮窈窕的舞女舞动水袖、身姿飘逸地登场,姬宁坐在贺楼勤正对面,忽然看见对方很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稍稍抬了下脸,面具下那双浅褐色眼眸穿过嘈杂的人声和宴上酒香落在姬宁身上,仿佛在细细打量。

宴席上几乎没有人发现贺楼勤这一细微而状似随意的动作,除了一直观察着姬宁周遭事物的秦亦。

秦亦虽在宴上,却是滴酒未沾,半米未食。他头脑清醒无比,在贺楼勤望向姬宁的一瞬,敏锐地抬起眼帘看了过去。

无法忽视的冷冽气势自姬宁背后猛然袭来,化作一道不可摧折的无形剑刃射向贺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