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样整理进纸箱,赵白河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在表弟书桌上瞎看瞎摸。书桌上,众多教辅资料和大摞大摞字帖分门别类垒着,正中醒目的位置,躺着一支黑亮的、笔帽雕着白色六芒星的钢笔。

见到这支熟悉的笔,赵白河又是欣喜,又是心虚因为周檐把他送的生日礼物收得好好的,他却把周檐给的领带夹搞丢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那宝贝在他当上厨师后虽说用不上,却一直随身携带,直到被摩托车掀飞那晚,赵白河都还一如既往将表弟送的信物揣在自己衣服兜里。可当他在病床上恢复意识时,就已经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据说原来那套衣裤在手术台上就被剪成碎片,至于领带夹究竟是和自己一起被撞飞在街道上,还是和带血的衣物残骸一道被扔进了垃圾桶,他就完全没头绪了。

“你练书法啊?”赵白河心中打紧,决定先声夺人。

“心情不好的时候写写。”﹒10﹀⑤.??⑤﹑0ˇ日〃更﹑

“那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挺多的。”赵白河摸摸下巴。他没有细数,可书桌上写完的字帖都快累了半人高。随便翻开一沓方格纸,里面誊抄了些古诗词,赵白河一页页悠闲赏析表弟的字作书法,可翻到后边,古诗词消失了,稿纸好像被水泡过,变得皱皱巴巴,每一页上都只密密麻麻重重复复写着五个字:

给我滚回来。

这字力透纸背、苍劲峭拔、锋芒尽显。

赵白河被吓得赶紧合上本子,背嵴一阵发凉发麻。

“怎么了。”周檐在床边叠衣服,听表哥噤了声,便问道。

“没事,没事。”赵白河尴尬地笑笑。

环视表弟独自生活了将近三年的单间,素白的粉刷墙、光净的瓷砖地,人一搬走,空荡荡的三年似乎除了痛楚之外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回想起自己孑然离家的岁月,赵白河心中突然兴起一股冲动:“檐檐,你过来。”

“什么事?”

他没有预告,就这样扶住表弟的脸,深吻上对方。这个吻来得突兀,周檐却也没躲闪,他的身体一紧,又很快放松下来。

“算是补你的。”赵白河松开嘴,用拇指揩去弟弟唇上晶亮的口水。

“补什么?”

赵白河没有回答,大摇大摆走出宿舍。被吻的一方也云里雾里,只好拎上大包小包跟了上去。

赵白河知道,他要补周檐的可多了去了,而那三年的时间,只是其中最微末的部分。

那天发誓时他吼得大声响亮,说什么就算被所有人知道也不会再逃,可他心中非常清楚,自己和表弟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生活在光下,没法举行婚礼,也不可能抚养后代。那一个月租金三千四的小屋就是他目前能给周檐的所有了。

但至少

赵白河又说:“我们住一起的事我妈还不知道,过几天我就去和她说清楚。”

“我陪你一起。”周檐说。

“不了,让哥哥一个人去说就行。”赵白河依稀记得白夏莲高举吊瓶杆胖揍自己的样子,手臂上的旧伤又隐隐作痛,他心想无论挨打挨骂,都让哥哥一个人来就行了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是真想和白夏莲单独谈一谈。哪怕态度强硬一点,至少在家人面前还是让自己和周檐有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赵白河当时是这样下定了决心,也确实是这样和周檐说的。

可走到白夏莲家楼下他总想起还要去买菜,手机号拨到一半他又觉得白夏莲手机音质太烂恐怕听不清楚,微信聊天输入好长一大串字符,修修补补好几天,最后哎呀一个不慎屁股坐到删除键,草稿就全没了!

……总之各式各样的借口,这事儿没人追着他撵,他就又变成一个怂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