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这些,赵白河身为表哥,做得心安理得。

可等到双方都冷静下来,触碰着表弟精干劲韧的身躯,嗅闻到表弟身上的清寒的皂香,赵白河才觉察与自己这三年连日连夜的思念比,一切都太过于详尽、太过于写实。赵白河的鼻尖近得都快碰到周檐的脖颈,一轮轮呼出的白气颤颤抖抖,拂上周檐细柔的汗毛。周檐那头青黑齐楚的短发里,几缕硬发丝乖僻地从耳后扬起,搔得赵白河脸颊阵阵刺痒。

有时在一些深夜,在深深的、深深的夜里,枕头、棉被、还有空无一物,都曾是周檐。无数次,这些伪物被自己投影上最美好的幻想,被一一附上追忆中所爱之人的肌肤与筋骨。

但如今,周檐的呼吸声好近、好真切。

赵白河明白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逾界了。

松手之前,赵白河最后近近看了一眼周檐的脸,颤动的睫毛下,一双透红的眼睛泫然欲泣,泪光里濛濛倒映着的,是一旁挖好的空荡坟井。

黑洞洞的土穴里,只能看到一层沉滞的、不流动的白雾,深幽可怖仿若无底。赵白河明白再过一小会,这里就将是外婆永眠的居所。届时,不大的棺材沉入其中,笳乐吹着,炸几挂鞭,这里也许会热闹那么一阵子。但随着泥土一铲一铲填埋,外婆终会是一个人躺在这里。

这是一份同样的隐痛、同源的悲伤、心脏之上同位的疮疤。小白和檐檐总是一起喊着外婆领压岁钱,一起吃外婆做的红薯丸子。外婆和小白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当哥哥的,要照顾好弟弟”。

往旁边不多走几步,还能看到一座矮坟,里面是小姨。曾经和周檐一起住在乡下、朝夕相伴的亲人们,就全埋这儿了。

是因为周檐需要一个哥哥,赵白河才没有松手的。他将怀中的表弟拥得更紧更牢,就和以前一样,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难过,全都在哥哥怀里发泄出来就好了。

可是。他的指头被一下握住,接着手腕也被掰开。从蛮力撕裂的缝隙中,表弟抽身逃了出去。

周檐既不看赵白河,也一句话不说,走远六七步停在一棵黑森森的柏树下。高瘦的身形在白茫浓雾中失了色彩,只留一个不清的轮廓。

就算不说,赵白河也认了。

他早知道他和周檐连普通的表兄弟也没法做了,哪怕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拥抱,也是会怀有私心、怀有情欲的。

赵白河也退远一些,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开始一根一根吸烟。

他只剩四根烟了,所以一定要慢慢抽。让每一撮尼古丁都深入肺部,在身体里来一个彻底的大循环,才将废气徐徐呼出,了无痕迹混入茫茫雾霭里。

第三根只吸到一半,天光便明朗了起来。晨曦穿不透的浓雾里,抬棺一条龙的敲锣打鼓声愈来愈近,守完夜的赵白河这才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迎了上去。

下葬之后,丧事没两天就结束了。离开的前一晚,赵白河总算在面包车上睡了个安稳觉,没有做梦。

天还不亮,赵白河从面包车里出来,悄悄走进尘封几年的老屋。房子就是这样,一旦没了人住,就朽败得特别快。赵白河用手撩开糊脸的蜘丝,嘎吱嘎吱踏上又窄又陡的楼梯,在踩垮几块被白蚁啃穿的破木板后,终于艰难地上到了阁楼。

屋顶上果真好大一个洞,阁楼已然被腐枝败叶所铺满,雨水浸过不知道多少轮的地板上,居然生出好几株奇高奇壮的野草来。周檐搬走时东西收得很干净,除了挪不动的寥寥几个大家具以外,这房间里什么也没剩。

赵白河眯着眼睛望向角落里的小书桌。楼上光线不好,周檐不怎么在这里刷题,这张桌子一向被用来放些杂物。特别的,右边第二个抽屉是周檐存钱的地方,也是赵白河提款的地方。他不止一次从里面顺走票子去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