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檐问:“黄老师,你今天还有没有作业要我帮忙改?”

正跷着个二郎腿,外放刷着短视频的黄老师闻言一下乐了,飞速把桌上高高的两摞物理练习册推到周檐面前,比着大拇指说还是小周老师给力。

小周老师那天不是寻常的给力,而是特别、极其、绝伦逸群的给力。整个晚上,他握着只剩半截的红笔,批完了四个班的物理作业、两个班的周考试卷。把整个办公室的待办事项都一扫而空后,还觉得不过瘾,又扛了本砖头一样厚的五三究极合订版出来,开始疯狂地刷题!刷题!刷题!

一直到十一点半,巡楼的年级主任经过办公室,站在门口疑惑发问:“小周,你怎么还不走?”

周檐这才从横七竖八绞缠着的磁感线里抬起头来,他面无血色,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干疼的双眼半天都聚不成焦,却觉得自己终于好点了。

结果还是来了。

周檐从笼罩着浓白寒雾的地铁口走出来,冬日冷峭的风就游蛇一般往脖子里头钻,他拢了拢围巾,又看了两眼手机上的地图。

前几天赵白河发消息让他一块来吃席,他原本是推辞掉了的。

既然对方都可以毫不犹豫扔下他不管,那自己冷酷地回绝也无可厚非。

吃席而已,少一顿又不会饿死。

但他还是来了。

他在此前并没有来过这家酒楼,不过承接宴席的酒楼嘛都那个样子,刻意的奢华、过度的装修,往往连带着菜品的口味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酒楼的走廊里堆着一大束一大束的殷红鲜花,高高地一路垛到天花板上,几乎有要把这过道的边边角角都全数塞满的架势,周檐一边往宴会厅走,一边想着自己之前光顾着婉拒去了没注意看,到底是谁办席啊,搞这么浮夸。

厅堂里此时宾客如云,周檐侧着身子在人堆里挤插,擦肩而过的亲戚们有的面熟有的面生,可就是没看到赵白河。

明明是表哥主动邀请他来的,这人又跑哪去了。

“砰!”震耳欲聋的一道响声在周檐背后爆鸣开来,他又惊又慌地猛然回头一看

赵白河正站在宴会厅的光华夺目的中心舞台上,咧着嘴,笑得两眼弯弯,手里拿着瓶刚刚打开、还噗噗往外冒着泡的香槟,正要往边上那座晶莹莹的杯塔上边倒。

他的表哥今天又穿了套正装,打着领结别着胸花,比以前见过的那身还要更体面、更骚包。另有一人此时正安然立在表哥身旁,身上是一袭与之万般相称的洁白婚纱。

周檐看到这场面,才终于追想起了此前一直被他忽略掉的、此次筵席的主题。

他今天是来参加表哥赵白河的婚礼的。

想起来这事之后,周檐反而一下变得相当平静,那感觉就如同本周的工作计划已经一条条理好,就只等着他去照章办事一样,他非常清楚按照流程自己和表哥在这种宴席之后应该做什么。

周檐跨上矮台,踩着一路浓赤欲滴的玫瑰花瓣,一步一步走到赵白河跟前。

他就在这宾朋满座的场合,在灯光聚焦的舞台最中心,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地、响当当地让赵白河快点结完婚和自己去开房。

赵白河似乎也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脸上仍是那种周檐熟悉的松快表情,他笑嘻嘻地回答:

“开房?开玩笑吧?”

赵白河的声音爽朗,一把子揽过身边的人,继续说:“来,檐檐,哥给你介绍下……呃……这位的话,你应该是要叫……表嫂?啊对对,表嫂!”

周檐定睛看过去,只见这位表嫂戴着头纱化着妆,脸却十分男相。硬要说的话,长得有点像之前在赵国平生日宴上,和赵白河去血战到底的亲戚之一他俩共同的远房表弟杨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