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有些发懵,脑中乱糟糟的,不知徒弟为何这样说,不知该不该当真,也不知如何回答,一时也想不清楚,第一反应是拼命摇头,雾气蒙蒙的眼,忽然掉下一串泪。

杨迹剑眉紧拧:“这么委屈做什么?你不是做梦都想做仙尊么?”

他便道:“为师不敢想了。”

杨迹道:“你说谎!”

他摇头不语,被逼下才呜咽道:“二十六年前,陈宪之为名正言顺,扶植我的小弟做了傀儡,他只是个瞎子,不到七岁,能做什么呢?没多久,便禅位身死,他们要的只是萧玄之子的身份,我和他又有何不同?无所依仗,空有一个可笑的身份,任你们摆布。谁不知道天下是你打的,他们服的是你,姓陈的那么多子嗣,你想扶植谁,就扶植谁,放过师父吧……”

虽然他常在床上被杨迹欺负到哭,但这回却不太相似,漆黑的眸子盈满水光,泪珠沿着两腮,一颗接一颗滚落下去,冰冷而安静。

这次是因为悲伤。

杨迹愣愣地看了一会,贴上他的面颊,亲密地蹭了蹭道:“你明知不是的,师父在委屈什么?”

萧凌云也说不上是哪件事,灭宫之痛,错杀师兄,挚友离去,忍辱偷生,一再伤害自己弟子,甚至,就连活下去都做不到……想到这,便感到一股悲伤山崩地裂般袭来,泪水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杨迹没有哄人经历,有些不知所措,摸摸他的脸颊问:“为何伤心?师父不是很坚忍么?更绝望的境地,也不曾丧气,哦,你是不愿意跟着我?”

萧凌云摇摇头,没心情哄他。

杨迹锲而不舍地追问:“那是什么?因为落霞宫么?你的宫人我都安置在山下村庄里,到时候,我给你重新盖一座更高的。”

他心底愈悲,再惨再绝望的时候,总怀着一丝希望,卷土重来,如今却连希望都没了。

他等不到川鹭花再开,等不到落霞宫再次拔起,也等不到看到徒弟扫平八荒。

短短五年,他却等不到。

五年,谁能借他个五年?

他不知怎么回应,就默默抱住杨迹,小徒弟当即扑进他怀里,头扎进他肩窝,轻盈俊俏的蝴蝶骨微微颤抖,眼圈发红,闷闷地不作声,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徒弟天不怕地不怕,神勇无比,却细腻敏感,过分重情。

萧凌云见吓到他了,忙收起悲伤,更不敢说出移花之事,哄骗杨迹道:“没有什么,为师只是无颜面对你师公。”

这理由合情合理,杨迹瞅了他一会,信以为真,回嗔作喜:“不会的,师公众多子嗣中,就只有师父对得起落霞宫。比起那些胡作非为的师叔师伯们,师父宽怀仁厚,脚踏实地,一生都在为门派战斗,师公不会怪你的!”

他在外人面前稳重寡言,威严冷肃,私下在师父面前却百无禁忌,撒娇撒痴。

萧凌云头次听他评价自己,评价自己兄弟,评价魔君和仙尊,分明是个小辈,却颇有见解,心中百般滋味。

杨迹见他愣神,坐将起身,亲了亲他的唇角道:“不许伤心啦,今日就允许你发泄一次,高兴了么?”

萧凌云颇为无奈看着他脸庞,心说:你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把它卸了么?

杨迹不悦道:“你不愿意?那便罢了……”

他忙道:“愿意,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