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去初中的前一天夜里，他在阳台，静静等待天色的明亮。

有一片叶子落下，高弱蝶想，自己应该死得很早，那很好，这样孤独一辈子，也没有孤独太久。

他不害怕孤独，可世界太大，他的地图又太宽广。

高弱蝶分身乏术，他很累，累的时候偶尔想起那个护士姐姐。

他不需要拥抱，只要一个人在背后看着他就好。

如果有，高弱蝶想自己可以多活几年。

第三十六章 格子（幼崽归

公孙归总是被夸，好像从一出生就是。

他的家庭很好，父母相敬如宾，总是庄严、肃穆。他们门当户对，父亲年纪轻轻就已经达成了公孙家百年来未有的成就，母亲是望族中最受瞩目的名媛。

他们是强强结合，他们的生命里很少提到爱，更多的是公务，父亲忙，母亲也忙。

至少有一点好处，他们没有时间吵架。

公孙归很乖，这是听得最多的一句话。

他很乖地被抛弃在家里，佣人会用心地哄他，可不能被父母撞见。

他们认为那是对一个幼儿的骄纵。

所以公孙归只能一个人很乖地哭，很乖地生气，很乖地活着。

佣人说大少爷真是出息，以后会继承公孙先生的一切。

可很小的公孙归想，他不要像爸爸一样对待妈妈和自己。

如果他结婚了，他会很温柔，他不像爸爸妈妈分开睡，他不像爸爸妈妈从来不拥抱，从来不牵手，他要很温柔地对那个会陪伴他的人。

他知道温柔这个词，因为小说里这样写，他什么都看。

他也上网，公孙家专门有一个佣人负责引导着少爷上网，每天浏览一些他应该看到的，包括学习一定的电脑技术。

世界很大，可总像个格子，它把公孙归装在这里。

公孙归觉得自己也是方方的一个格子。

母亲以理性和严苛著称，她喜欢给儿子穿方格子的衣衫，她认为那是一种贵族式的气度。

于是公孙归走路很规整，吃饭很规整，兴趣爱好也很规整，像一个又一个格子拼接在一起。

他学习很多别人看来值得崇拜的东西，可在公孙归眼里，那些东西只有让人崇拜的作用。

可他不在乎别人崇拜与否。

父亲母亲很在乎。

公孙归没有缺席过一天贵族学校，幼儿园他要是被表扬最多的，小学他要是课课一百分也不够，连课外综合分都比别人起码高三倍。

他的学习很好，因为聪明，聪明的好处有很多，不好只有一个，可这一个足够让人想不聪明了。

公孙归总是恍惚，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恍惚。

他询问自己学习的意义，学习这个有什么用，学习那个有什么用。

可所有他问的这些，他都是一百分。

好像他的疑问是最没用的。

那他活着有什么用？

父亲早已经给他定下了人生目标，活得很久，最好一定，要比高家那个病秧子活得久，然后统一版图，坐拥世界，带领公孙家走向更加盛大的未来。

可那有什么用？

等一百年以后，也许不需要一百年，十年，所有的努力都可以瓦解，所有的功绩都可以埋葬。

他费尽一生穷尽所有，最后的归宿是惨败给时间。

他觉得没有用，也没有意思。

什么会有意思?

有一天走在路上，他一贯的行进路线中出现一片落叶。

那片落叶长得很普通，上面爬着一条又肥又大的虫子。

他没有跨过那片落叶和虫子，也没有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