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2 / 2)

惧下的悲丧之中,怨恨却无力,这些多重复杂情绪折磨着他,需要一颗子弹来破了这烂局。

他吸了吸鼻子,说:“我打不准。”。

“师父教徒弟往往都会留一手,但这样教不出真功夫。这方面,你父亲对我没保留,我对你也一样。”

这句话掐断了所有退路,让李琅玉无路可退,四点五十五分,指针的速度愈来愈快,“咔、咔、咔”,仿佛有人在强行加快。他苦笑道:“去年今日的广州赌石会场,如果我拿的是把有子弹的真枪,便早该杀了你,那时候我一定能杀了你。”

“你今天也可以。”程翰良予他肯定。

李琅玉阖上眼,痛苦如车辙一样碾压在眉宇间,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事,有些模糊,有些清晰,现在悉数撑起了洪流大浪,向他冲来,从六月初七的大红婚宴到阴雨绵绵的广州墓园,从雪中寻白玉到点烛话家常,除了程翰良,还是程翰良,这些“欠债”,哪里能还清!

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小心翼翼,带着一点毫不起眼的企盼道:“我有句真心话,你要不要听?”

程翰良微微动容,许久后掐灭了烟头,却道:“算了,给我留念想,但别给我希望。”

李琅玉深吸一口气,用极冷淡的眼眸望向黯败天空,灰蒙蒙的,这不是北平今年最冷的一天,但依然冻死了瓦楞上的一只麻雀。

枪声响了。

他笑得有点疼,对着空无回应的话筒问:“这场赌局,我赢了吗?”

早休兵甲见丰年>>51

尸体是连曼处理的,经过再三确认后,子弹打在胸口处,不偏不倚,人的确是死了的。她有个“三姨太”名头,料理这件事便名正言顺,至于程翰良的死因,乔广林那边说会给个体面结果。

而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短短两天,便尘埃落定了。

乔广林信守承诺,程家上下都平安无事,程翰良的死也只告诉了程兰一人,但有个要求,三年内不准办丧事、不准设灵位、不准披麻戴孝。这件事于他而言到底有点难看,传出去会落人口舌。

星期日下午,北平起了雪屑子,一场可预见的大幅降温即将来袭,辽沈战火已止,而这边学生情绪高昂,“城头变幻大王旗”的论调已经大范围铺开。

李琅玉将炭炉搬到屋内,用钩子爬出灰烬,找了根半截木炭点上,约莫一个小时后才觉得稍有暖和。许真茹给他送来新炭,见他一直这么个冷淡模样,便有些气:“这都第七天了,你还丧着脸,搞得我们欠你似的。”

“你对白姨好点,其他事不用管。”

许真茹一听这话,直接将拿来的炭全部扔到他脚下。“你要报仇,司令也帮了你,你要放程家人,司令也兑了诺言,你还有什么不满,连个感激都不会说。”她摸了一圈手上的银镯,心中不自在,觉得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而她计较他的看法,大概始于被拆穿身份的那天,因着儿时一块玩的缘故,她对这司令姨太身份一直有些羞赧,想着若是帮他实现多年夙愿,彼此的计较也能减轻不少。

李琅玉默默捡起地上木炭,一根根添到炉中,动作如同惯性驱使。“白姨肺上有疾,你有时间就多去陪陪她,她从来就没放弃过找你,还有,你们的关系乔广林早就知道了,与其对我这张丧脸生闷气,不如关心下身边人。”

这番话说得不冷不淡,但听上去像在赶客,许真茹盯着他背影,蹙了蹙眉,突然拔高音调道:“连曼那女人说得没错,你给程家当女婿还当出感情来了,没见过你这种没出息的,傅师公怎么死的都不重要了,反正你现在为那个人都可以泯尽所有恩怨,他是给你下了蛊还是灌了迷魂汤,让你这么丢魂落魄的,我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