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阮公子对凶石说要他把恒辨抓起来。奇怪,阮公子不是一直让叶姑娘保护恒辨的么?
但宋了知来不及细想,只当自己耳背听错,他近来亦忙得很,现如今虽身居王府,衣食无忧,可是他想要尽可能的多攒银子,给阮公子一个惊喜王府固然舒适,但依他家乡的规矩,男子娶妻总该置办聘礼和婚房,即便他那点银子只能在寸土寸金的钰京买一间瓦房,与富丽堂皇的王府相去甚远,那也是他的赤诚之心。
流光容易把人抛,唯独钰京的雪仍连绵下着,把人囚在永无止境的漫长冬日。
阮云昇吸入过多烂柯,虚弱得不像话,可他真正去世那天,不仅能下地走路,而且胃口也格外好,用了些云片糕,去简凝之曾住的院子转了一圈,又把他召集的和尚道士们统统赶出王府。
他和下人说,自己要午睡片刻。
梦里,阮云昇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正是七八岁的光景,每天馋得只能去吃酸梅充饥。
又是那一日,明月光华,疏影清夜。
又是那一人,缓缓而来,惊鸿一瞥。
豆青长衫的少年,分明还不够高,只是看他可怜,努力踮起脚,将甜甜的云片糕递给他。
三十多年,不是
第一回梦见了,他在梦里说了很多次,有一见面就让他记住自己名字的,有一见面抱着对方嚎啕的,亦有见了面死活不让他走的,而他的阿凝始终微笑着看他,努力送给他一点香甜。
这次阮云昇没接过手。他恶狠狠咬着酸梅,要将酸涩记在骨子里,露出个决绝神情:
“阿凝,我们再不相见!”
那少年仿佛很困顿地望着他,见他死活不收,自己拿着云片糕匆匆离去,但仍放了一块,摆在阮云昇身边。
他太善良,或许曾有一日将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爱意也分了出去。
阮云昇死在一轮圆月下,一如年少时独自等待的那轮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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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章
阮雪棠站在阮云昇的棺椁前,因为无聊,仔细数着漆棺外镶嵌的玉璧,待数到第六十六块时,背上一暖,扭头看去,原是宋了知拿了件披风披在他肩上。
二人对视片刻,阮雪棠眼中无波无澜,而宋了知那双眼中却满是担心,轻声道:“阮公子,你别太难过,御医说王爷死在梦中,没受什么罪。”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阮雪棠暗暗想道。
阮云昇刚去世那会儿,心知他爹十有八九是死于自己之手的阮雪棠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就连朝中有人向他表达哀悼之时,他都忍不住露出得意神情,把朝臣们吓得够呛。阮雪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着外人面,才死了爹就笑出声的他似乎是有点没心没肺,索性向皇帝告了假,躲在家中笑个痛快。
然而时间一久,大仇得报的喜悦也逐渐淡化,这时的阮雪棠竟察觉出几分无助迷惘他素来与世人格格不入,单凭着恨意活到现在,如今阮云昇一死,他连可以恨的人都没有了!
失去人生意义的阮雪棠难免惆怅,回想儿时,那时的阮云昇对他来说是如天神般存在,想要扳倒他,仿佛非要拼死拼活、同归于尽才行。阮雪棠早早料定了自己的归宿,然而事到如今,他自是不必随着阮云昇一同去世,可是自己今后到底要为何而活,似乎也成为一道难以参破的问题。
收起那些繁杂的思绪,阮雪棠看着为他忧虑的宋了知:“你不继续在外头跪着了?”
宋了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根都红透:“我看阮公子那么久没出来,有些担心......我问过礼官,他说可以起身了。”
皇帝得知阮云昇去世的消息后,下令以国礼厚葬,还特地安排了礼部的官员负责丧葬事宜,显尽荣宠,也算彻底给弹劾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