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让主人闭嘴,这实在是很少见。

要是换了宋了知,这时早就老实了,可叶灵犀既不怕他也不爱他,全然没有听话的道理,叶小姐平常和她家狗都能不知疲倦的交流一天,怎么会轻易安静下来,见阮雪棠不搭理她,她转而去骚扰宋了知。

叶灵犀先是问过宋了知名姓,也不再往下追问他与阮雪棠的关系,反倒很大方地问宋了知:“你知不知道我脸上这疤是怎么来的?”

这话理直气壮到令宋了知以为这是什么必须知道的事,尴尬地摇了摇头。

叶灵犀笑了笑,她一笑起来,左侧明媚动人,右脸却像一团囊肿挤在一起,比灯会买的鬼面具还要诡异几分,难以分清到底是在哭在笑:“我爹娘逼着我嫁人,然后我就当着他们的面往自己脸上撒了毒药,以毁容明志。”

“啊?”宋了知没想到叶灵犀是这样勇敢果决的女子,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灵犀冲宋了知挑眉,可惜用错了方向,面容崎岖的右脸冲人挤眉弄眼,几乎是可以做噩梦的恐怖程度,她自己倒是挺得意:“是不是挺佩服我?”

宋了知并不觉得这张脸有多可怕,十分佩服地点了点头,正欲宽慰她一番,阮雪棠反是抢在他前面嗤笑起来:“叶灵犀,你可真不要脸。”

“我变成如今这幅鬼样子,分明是早就不要脸啦。”

叶灵犀只是笑,并不同阮雪棠生气,还是那个道理,她心中只有狗,也瞧不上阮雪棠。况且她的确不是毁容明志,那天她和她爹娘吵得起兴,骂到正酣处,她装模作样捧出毒药,说再逼我我就服毒自尽,结果丫鬟婆子外加她爹娘都冲上来抢药罐子,在一众混乱下,她不小心把药粉撒向自己右脸。

那瓶药,原本是预备着在当夜投向她爹娘的膳食中,她买的时候特意挑选了最毒的那种,打定主意不愿让她爹娘走得太轻松。哪知道这药效果好得出奇,居然外敷内用都可,于是叶灵犀的那半张脸也就彻底毁了。

不过在外界看来,叶灵犀的确是毁容明志,后来她和阮雪棠说清真相,对方听完后不但不加以安慰,反倒对着叶灵犀满是脓包的脸仔细打量:“这药确实毒辣,你在哪儿买的,我也去买一瓶。”

叶灵犀直接把自己手上的半瓶药送给了阮雪棠,反正她面容已毁,再没有嫁人的风险了。

看上她容貌的,自然不会再有求娶的心思;看上她家世的,也不敢娶个疯疯癫癫的贞洁烈女回家,怕哪天叶灵犀又要发作,把自己家给烧了。

人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叶家一家有女百家避,她爹娘一合计,流放似得把叶灵犀被送回夷陵,不留在首都丢人现眼。

用过晚饭,阮雪棠终于和叶灵犀关起门谈正事,宋了知和叶灵犀的那一大帮狗被安置在耳房,阮雪棠他们有他们的正事,而宋了知也有自己的心事要想。

宋了知人不如其名,做不到了了常知,于是后知后觉的,终于意识到自己就这样跟着阮雪棠一走了之,把先前拥有的一切都留在自己的小破院里。他和徐仵作告假的时候尚且以为自己只是暗中送阮雪棠回家,顶多二三月便能回来,但如今看来,他亦没法说清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了。

这样不顾一切,这样舍身忘我,像被魇住,几近疯魔,他终于知晓戏文里反反复复唱的“情”字一点都不美好,它要人痛,要人吃苦,要人辗转反侧,喜悲都不再由己,反而牢牢牵制在另一人手上。

“可是...可是......”

宋了知喃喃自语,叶灵犀的大狗们受人宝贝惯了,也闹着要宋了知抱。宋了知摸完这只的脑袋,又要去揉那只的肚皮,手忙脚乱,心仍惆怅着,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边正房点了灯火,映出阮雪棠的轮廓,就像他每晚回家时见到的身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