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此刻的他竟然好像可以感受到安无咎心中的痛楚,就像是一条冰冷的河流,缓缓地从他身上,流淌到自己身上。

“原来她已经死了。”安无咎的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似的。

当他得知自己想找的母亲或许已经死了的瞬间,大脑是空白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实与记忆会有这么大的出入,但的确如此。

因为记忆缺失,连悲痛都显得不连贯,很突兀,他似乎更应该查清楚自己的身世,为什么失忆,而不是沉湎于这延迟十年的痛苦。

但再怎么迟钝,痛苦还是会弥漫开来。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安无咎脑后的头发。

沈惕没来由地想到自己曾经在某一个游戏里,遇到过一个带着孩子的妈妈。

于是他学着那位母亲哄孩子的样子,手掌放在安无咎身后,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这让安无咎第一次有了被人呵护的感觉。

但怪异的是,这种感觉仿佛又很熟悉,好像在童年时期,他也曾经得到过这样的庇佑。

然而他很清楚,自己连记忆都是假的,何况是虚无缥缈的感觉。

安无咎抬起脸,望向沈惕碧绿的双眼。

沈惕的左手滑落下来,搭在他的腰边,也很自然而然地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嘴唇,很轻,像蜻蜓点水一样。

“你还有我。”

沈惕又一次吻了他。

这个一度厌世,只想着快一点死去的人,如今正温柔地对安无咎许下承诺。

“我不会离开你。”

第92章 怪物疗愈

安无咎并非没有想象过自己的人生。

他的记忆不完全, 所以是有些自暴自弃地放弃了过去,但他想着,至少可以左右自己的未来, 比如从圣坛中获得一大笔财富之后出来, 治好母亲的病,找回妹妹,过平淡安定的日子。

但这个在安无咎看来不算奢望的目标也在今晚被打破, 最可怕的是,他连为母亲哭一下的能力都不具备。

就像是早已遗忘的电影结局,明明想认真地、兴致勃勃地看下去,可是陡然被告知那是场悲剧, 明明是难过的, 但也哭不出来了。

只是他不明白, 明明记忆那么清晰。

他为之努力活下去的目标, 竟然早就已经失效了。

这些错误的、虚假的记忆给他编织了一个美好的,充满希望的愿景,但现实却是当头棒喝, 连元凶都找不到。

安无咎不禁想到记忆涌入时的那个声音。

她告诉安无咎,他会慢慢找回全部记忆的。

安无咎不明白,究竟是谁, 会这么残忍地利用他的感情,让他在圣坛里努力生存,成为幸存者,这又出于什么目的?

那个人或许也没料到, 自己可以这么早地知道真相。

安无咎只觉得, 自己像是在迷雾森林里抱着一团火光走了好久,还没能走出去, 火光便熄灭了。

一切都是假的,唯一值得慰藉的是,沈惕就在这里,承接了他的脆弱。

安无咎的心中是感谢沈惕的。

一直以来的安无咎都处在两个极端之中,极端的善像一双不能抵抗的手,将他推到众人面前,将所有一力承担,极端的恶又时不时反噬他的灵魂,让他在心中不断地拷打自己。唯一令他接受现实,愿意继续下去的理由,就是母亲。

如果没有沈惕的出现,安无咎想,今晚的自己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就像加布里尔所说的,一个没有指望的人,不是寻死,就是投身一些虚无缥缈的信仰之中,失去自我。

无论哪一者,他都不会再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