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紧的哪里是朝政,而是这小姑娘的命啊。

他千辛万苦与她重逢,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她的痛苦了。

这连日来殚精竭虑,让张濯精神紧绷,头痛的候症迟迟不好,梅永年给他开了安神的药,说睡满三日之后,大概能好上一些。

所以郁仪来时,他服过药,睡得正沉。

房中只在角落里点了一盏灯,灯火气若游丝,看上去不大吉利。成椿无名火起,上前一步将灯芯挑亮,才将灯罩重新盖好退了出去。

博山炉里燃了檀香,周遭一派静谧与安详,张濯的屋子里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陈设,唯有一左一右贴着两张前唐时的楹联。

月在荔枝树上,

人行茉莉香中。

是张濯自己写的行书,舒展清隽,是这个权臣孤独又温柔的心思。

墙上挂着一副宋人的《楼台图》。

云山雾罩、帝台危宫。

正如世人所说的那样,张濯有时并不像一个权臣,而更像是一个俯仰人间、悲天悯人的文人。

哪怕进了夏天,张濯的房内还留着一个炭盆,红萝炭烧起来时没有什么声息。

郁仪在他榻边的绣凳上坐好,张濯眼帘低垂着,睡得很沉。

幽微的烛光拉长他的睫毛,阴影落在他的脸上,像是画中人一般安详。

张濯的手臂露在锦被外面,腕上一寸处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虽然不再流血,看着却仍有些心惊。这件事已过去一个月,他的身子竟如此不好,这样细微的伤口竟还没有复原。

此刻的张濯,身上凌厉又峭拔的气质淡了几分,人又添了几分憔悴。

倒真像是哪个云蒸霞蔚的年轻公子了。

她思绪飘得有些远,没有留意到榻上的张濯眉心微微蹙起,像是将要醒来。

张濯睁开眼时,意识尚且混沌朦胧,只见郁仪坐在他身侧,螓首轻垂,竟让他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甚至以为自己犹在前世梦里。

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他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心中满是凄凉酸楚。

“十年了,你终于舍得入我梦中了吗?”

语气苍凉,难掩哽意。

?[30]望汉月(四)

苏郁仪死后,张濯从来没有梦到过她。

在他人生的最后几年,张濯不惜以重金请道士作法引魂。

那名道士法号玄真。

张濯自知命不久矣,只想在死前再见她一面。

玄真道人说苏郁仪死于非命,余恨难消。不可入六道轮回,所以张濯才不能梦到她。

他还说张濯屡造杀孽、业障满身,若孤魂的力量太弱,纵然引来她的魂灵,也很难近他的身。

张濯问:“我不问你过程,只要一个结果。如何才能让我再见她一面?”

玄真道人云游四海,从未见过如此执念深重的人,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能拿什么来换?”

张濯凄怆一笑:“我的一切。”

这句话也的的确确触动了玄真。

他说:“京师三百里外,有一座高山,名叫苍茫山。相传西灵王母前往昆仑山时曾在苍茫山上饮过仙露、沐浴手足,此山因此被人别称作洗尘山,可以洗脱尘世罪孽。也可为已死之人,求得上苍庇佑、重入轮回。我可以为你写一道符咒,你握在手中,一步一叩,自山脚登上山顶,将此符烧化,与山顶仙池中的一捧甘露一起饮尽,便能求仁得仁。”

“只是……”玄真面露难色。

只是年近半百的张濯病体沉疴,别说一步一叩,就是让他亲自登上百丈高的苍茫山,也能要了他半条命。

张濯闻言竟露出笑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