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郁仪已经是满面泪痕,哽咽失声。

而吴阅先刚才的那一席话,给平恩郡主的故事,补上了一个结局。

原来平恩郡主早已经猜到了账簿是假的,她反反复复叮嘱养女为她报仇,不过是想让养女凭自己的本领平步青云,谋得一个好前程。

她把全部的感情,都融入在了一句短促的话里。

“放下仇恨,好好活下去。”

语重心长,一字千金。

那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是她最绝望时上天赐给她的珍宝,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

她心中有恨,也有对孩子无尽又深沉的爱。

她想报仇,也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安稳太平地活着。

所以平恩郡主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已经释然。

什么家仇国恨,百年后不过黄土陇上千里孤坟。

好人死了,坏人也死了。

她更不想让郁仪,背负本不属于她的仇恨。

她只想勉力张开翅膀,护着那个和她连血缘都没有的孩子。

好孩子,快飞吧。

飞得更高些、更快些。

飞过那高山,飞过那江海。

快马疾风,生生不息。

你不是娇花,你是母亲骄傲的鹰隼。

没有人值得你以命相搏的报偿,包括我自己。

……

吴阅先亦是老泪纵横,他口中喃喃着谢首辅的名字:“云华,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他颤声问:“既然那群人已然放松警惕,平恩郡主为何不自赎身家,也不肯让我来救她出来?”

郁仪轻声道:“昔日名满天下的平恩郡主沦为娼,这世道又该如何让她活下去?改名更姓,苟且偷生?吴郎中是为户科做事的人,自然知道大齐的户帖有多么严苛,哪里能有她一个女人的容身之地。再者说,若她一走了之,那些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吴郎中,到那时岂不是连累了大人您?”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如此丧尽天良?”吴阅先义愤填膺,猛地咳嗽了几声。

“吴郎中不如想想谢首辅之后,又是何人登此高位?那个将金老头死讯告诉你的清吏司典簿究竟是何人?又是何人盼着你在司礼监那里留下把柄?”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首辅赵公绥。

吴阅先仰面躺在榻上,一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老朽如何能斗过他啊。这二十年来,他官居高位,两朝元老。朝中都是他的徒子徒孙,我只恨自己从前从未想通其中关窍,只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就连自己都被算计了进去。”

“所以,吴大人。不要去广宁了,留在京城吧。”郁仪凝睇着他的眼睛,“留在这,看赵公绥是如何身首异处的。”

吴阅先愣住了:“可平恩郡主说……”

郁仪垂下眼睫:“我必将为我母亲报仇雪恨。”

所有人都夸她那一笔好字,就连太后都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教出这样好的女儿。

可教她至善明德的人,也是一个女人。

一个罪臣之女、一个娼/妓。

她从阎罗殿前为郁仪抢回一条命。

郁仪不会打扮,也是平恩郡主不敢给她打扮,怕她的美貌引来杀身之祸。

她们两个相依为命的人,早在这十几年的短促光阴里,生出爱的血肉。

郁仪考中举人之后去过一次扬州。

她知道平恩郡主不肯见她,所以郁仪将皇榜抄录一份封入火漆中,请人给平恩郡主送去,一并送去了自己攒的一笔银两,她留下一张字条写好自己下榻的客栈,说如果平恩郡主愿意,她要接她一起去京城。

送信的人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