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你若想择明主而追随之,这不是坏事。但是太早、太坚定的站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郁仪道:“难道除了陛下,还能有别的明主吗?”

张濯平淡道:“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是苏郁仪,留得性命好好活着,比别的更要紧。”

她的名字从他薄唇内吐出,没有半分旖旎的滋味,像是一番如老师般语重心长的嘱托与叮咛。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宛如早已发生过千百次。

就在此刻,一道声音自不远处响起:“苏侍读,你在这啊。”

郁仪闻声回头,说话的是皇帝身边的小内侍,而皇帝本人,正站在五步之外静静地看着她。

他原本神情平淡,眼底却在看见张濯的那一刻有冷淡划过:“张尚书也在。”

郁仪和张濯一道对皇帝长揖:“陛下。”

皇帝本有话要对郁仪说,却碍于张濯在,不得不强行按下。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让两位大人站在这风口上说。”内侍窥得皇帝神色,不由笑着问道。

张濯未开口,郁仪已经平平静静地应答:“太后娘娘的意思是下旬起由下官为陛下侍讲《春秋》,只是下官入侍时间尚短,才疏学浅,这才来和张大人讨教讲义内容。”

皇帝点头,又对张濯道:“张尚书先回去吧,朕有话对苏侍读讲。”

“是么?”张濯唇角勾起,岿然不动,分明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16]南楼令(五)

郁仪只觉得自己站在这君君臣臣中间,着实是难做。

小皇帝近来郁郁寡欢,看似是因为未能护住自家伴读的缘故,更向深层说,分明是恼恨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有名无实、徒有虚名罢了。

郁仪心里明白,小皇帝心里定然已经记恨上了张濯,承恩寺一案便是张濯为主官的。此刻虽不知他们二人暗中的机锋源自何处,可她心里也不希望张濯在皇帝心中罪加一等。

“张大人先一步往慈宁宫去吧,下官稍后同去。”

张濯的目光如水般清冷,眼风扫来之时让郁仪莫名心虚了一下。

“张尚书还怕朕吃了她吗?”皇帝扬眉看他。

“臣不敢。”张濯行揖礼,又看了一眼郁仪,“我在慈宁宫等你。”

郁仪说了声是,目送张濯走出这片梅园。

小内侍退后五步,梅树下只余他们两人。

“今日之事,多谢你。”皇帝道,“跟在母后身边,可还觉得辛苦吗?”

“这是下官分内事,不敢说辛苦。”郁仪知道自己与皇帝如此说话,若被有心人看见,必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于是做出向外走的手势,“陛下不要站在这风口上,还是稍稍移步吧。”

皇帝心思敏锐,猜得出郁仪是怕被人议论,只是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恼怒,不由道:“怎么,朕究竟是长了何等青面獠牙,叫你怕成这样?”

连日来的委屈郁结于心,他纵然学了再多天子之策,也不过是个才十五的少年。

鸿蒙未开,于人情世故上似懂非懂。

“还是你也觉得朕这个皇帝做不长久,怕与朕攀扯不清吗?”

这样的闲言碎语几乎是伴随着皇帝长大的,他听得多了也全记在心里。

郁仪听罢只得仓促跪下:“陛下,下官不敢。”

头顶那人不说话了,沉默良久,郁仪大着胆子抬头看去,只见小皇帝伫立原地,眼圈已然红了。

他咬着齿关,显然是不想在她面前丢脸。

郁仪不由道:“陛下天命所佑,有些话实在是空穴来风。更何况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唯有陛下向内坚定,这些无稽之谈才更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