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仪恭恭敬敬地跪下谢恩。

赵子息在一旁说了句:“恭喜苏主事。”

“还有吗?”祁瞻徇问,“今日不如一并都说了。”

郁仪有心想再为秦酌提上两句,却也深知自己如今刀尖行走,担心若有一日获罪,秦酌也会受她牵连,所以一时间没有再提。

“心愿已矣,别无所求。”

祁瞻徇不知她心中所想,颔首:“好。”

他看向赵子息:“你替我送她出去。”

而今赵子息已入户部为侍郎,本不必再做这些如下人一般该做的事。可祁瞻徇依然将他当作奴婢一般呼来喝去,赵子息却并不生气。

他送郁仪出门,站在滴水檐下,郁仪对着他道谢:“有劳赵公子。”

赵子息道:“记得在我和陛下都还年幼的那几年,我与他便是如此相处的。一开始偶尔也有争执,但我父亲让我对他多谦让些,时间久了我也就习惯了。现下他还如过去那样待我,我心里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有些开心,好像我与陛下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一样。”

他素来温和,而祁瞻徇的性子更急躁,最初赵子息也因此吃了不少亏。

可随着年纪渐渐大了,赵子息依然会怀念那时最单纯、最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他知道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太子哥哥了。

可赵子息依然刻意维持着过去的那种感觉,也像是在弥补年少时的遗憾。

赵子息读过韩昌黎的《祭十二郎文》,当中有一句叫他牢记至今。

“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

他心里想到的人便是祁瞻徇。

若他没有去灵州,他与祁瞻徇可会如今日这般吗?

赵子息不知道,也无法回头。

他转头看着郁仪,含笑道:“不必担心我,我年少时曾向陛下发愿,要为他做一辈子的忠臣。此志今生不改。”

郁仪见他心思透彻澄明,且怡然自洽,便不再多劝:“赵公子多保重。”

“保重。”

*

刑部尚书名叫严庆春,对郁仪还算是客气。刑部里面有各式各样的人,或是打手、或是从各地擢升的知县,比起都察院的文人相轻,刑部的氛围至少没有那么紧绷。

郁仪入刑部三日,勉强混了个脸熟。

这天,郁仪正在整理昨日的口供,便听见门口有人陆陆续续在喊张大人的声音。

她循声看去,只见张濯恰从门外进来。

门外是灿烂明亮的阳光,他半身披着金光,半身沐着阴凉。

郁仪也随即起身行礼:“张大人。”

张濯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他道:“昨夜千鹰司的人去宣府查税案,抓了一个人,多盘查了一圈发现此人连路引都没有,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我便将他送来刑部审一审。”

张濯的人从门外拖了一个人进来,抬起这人的脸,郁仪猛然想起了这人是谁。

他是那日在晋安坊内,和王以骋一起私通北元的那个叫永年的长随。

张濯冷冷问:“你叫什么?”

那人瑟缩战栗:“李永年。”

刑部尚书严庆春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对着郁仪说:“你去审吧。”

听闻此言,众人心里都微微一惊。

立刻有人轻声道:“苏主事初来乍到,又是女子,这等生死打杀又见血的事,还是换人来做吧。”

郁仪抬起头,她看向张濯,张濯目光平静没有半分波澜,如深深的雾海似要将她吸入。

她收回目光对着严庆春道:“下官愿审。”

郁仪倏尔想到了过去的一个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