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火赤的随从没有拦她,郁仪走下楼时,西边的天空有浓烟滚滚,不知是哪里燃起了烈火。这是苏郁仪让亭一带人放的火。

这冲天的火光不知惊醒了多少人的酣梦。

周行章带着大批锦衣卫匆匆赶来,将整个晋安坊团团围住。

他环顾四周,扬声道:“有人向本官禀明,晋安坊内有人蓄意纵火,现下所有人都不得出入,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郁仪穿过攒动的人群走到周行章面前:“周指挥使。”

周行章点了点头,没说话。

很快,亭一将五花大绑的王以骋丢到了周行章的面前。

“是他身上带着火石等物,他就是纵火之人!”

周行章用鞋尖抬起王以骋的脸,蹙眉:“王以骋,你为什么会在这?”

而此刻的王以骋脸色灰败,浑身战栗,显然已经恐惧到了极处。

立刻有锦衣卫上前搜查王以骋的全身,搜出了几把钥匙,上头刻了晋安二字。

周行章心道不好,若王以骋真的出事,他这指挥使只怕难辞其咎,于是冷冷说:“带他走。”

便在此时,一道低低沉沉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既然从他身上搜到了晋安坊的钥匙,不如就查上一查,看看能用这钥匙打开的门后面,到底装了什么?”

张濯自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

见到张濯的那一刻,周行章便心知此事难得善果,他扫了一眼左右:“去查。”

张濯走到郁仪身边,二人离了三步远,郁仪抬起眼看他,张濯却垂着眼,迟迟没有回应她的目光。

他生气了。

纵然张濯没有表露出来,郁仪依然能够感受得到。

?[89]玉人歌(三)

晋安坊真的太大了,即便要搜查,也不是立时三刻就能完成的。

更何况坊内说不定有无数暗道通往四面八方。

锦衣卫们的脚步声嘈嘈切切,他们单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按着自己腰上的佩刀,如同被人提着游丝般的傀儡戏。

起火之处被渐渐扑灭,只余下阵阵浓烟。

郁仪知道这样的搜查根本困不住脱火赤本人,可她的目标也并不在他身上。

她原本只是打算抓住王以骋,他身上的这两把钥匙完全算得上是意外收获。

郁仪忍不住轻声问张濯:“你怎么来了?”

张濯原本不想理她,可又没忍住:“这地方你能来,为何我来不了?”

众目睽睽下,郁仪也不好说更多的话了:“我和他什么都没做。”

张濯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来的?”

郁仪没说话,眼神中透露出“不是吗”的困惑。

张濯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他心中告诫自己,他活了两辈子,已经是好几十岁的人了,不能再和郁仪计较太多。

可适才他站在街边,仰头看他们二人把酒言欢。

张濯的心骤然像是破了一个洞,里头呼啦啦灌入的是从前世吹来的风。

通敌、叛国。

他能信她,都察院和台谏们也能信她吗?

那种熟悉的无能为力感再一次向张濯涌来,他只感觉自己在眼睁睁地看着苏郁仪以身饲鹰。

张濯知道,她汲汲营营至今,最大的目标便是替谢云华翻案、替谢垂容报仇。

前一世在苏郁仪死后的第二年,祁瞻徇为谢云华平反昭雪。

那时的张濯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如今他骤然领悟,或许苏郁仪和脱火赤曾有秘密的约定。

她放他生路,他协助她为谢云华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