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老师,他或许该责备她的犹豫与踟蹰。

而作为张显清,他心底唯余下一抹不敢为世人所知的、淡淡的欢喜。

他感谢她的犹豫。

但他现在要做的,是让她不要再犹豫。

张濯叫成椿为他备车,他如今已入内阁,自然有下钥后进入内宫的权力。

验过鱼符,张濯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北镇抚司直房门口。

郁仪的直房中没有点灯,张濯却知道她肯定没睡下。

于是他便在此刻轻轻敲响了她的门。

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

郁仪拉开吱呀作响的门,张濯独自站在凄清的月色里。

月色浇衣。

“周朔平他……”郁仪才开口,张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压在了她的唇上。

“不要说,”他语气轻且柔,“做你该做的。”

他是叫她如实向皇帝回禀的意思。

“你……都知道了?”郁仪轻问道。

他的手指温热,眼底一片蔚然。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你只是这个王朝的一粒铆钉,随时会被倾覆,所以不能走错一步。”

“你要记住,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犯险,包括我。”

?[45]南浦月(四)

雾卷夜色,星河浮霁。

张濯眼底春深如海。

他靠着门框,耐心地对郁仪道:“我来时已经问过了,乾清宫那边说陛下还没睡。”

“快去吧,不要让他久等。”

郁仪尚未开口,陆雩便立刻道:“不可!”

他快步绕到张濯面前:“张大人,周朔平狼子野心,根本就是……”

说到这,他又渐渐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张濯眼底的镇定与从容。

像是早已洞悉全局。

陆雩点了点头:“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来。”

说罢走出门,替他们将直房的门关了起来。

“可我知道不是你。”郁仪轻声道。

“能下定论的人只有陛下。”张濯静静道,“你要尽忠的人,也只有陛下。”

“陆雩真的可靠吗,张濯真的清白吗?郁仪,你能信任的人只有你自己。”

“不要对陛下说谎,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郁仪仰着头看他,冷白的月光将张濯的面容照亮。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郁仪凝视他,“不惜贬损你自己?”

这个问题对张濯来说有些难以回答。

听她如此问,张濯蓦地一笑:“我只是有点害怕。”

害怕再次见你,又要花上我漫长的一生。

郁仪露出一丝费解的神色,张濯也并不想在此刻剖析自己的心事。

“趁着现在还有机会,我还有几件事要嘱咐你。”张濯仔细道,“廿州的黄册暂时不要拿出来,因为我一时三刻不会有性命之危。私藏黄册本是触犯刑律的事,你若轻易拿出,便会被人质疑早有图谋,这件事就会反噬到你的身上。”

“只有我此身清白却被诬告,太后与陛下才越会对此事容情。”

“虽然此前种种,你都有所参与。但只要你不做错任何事,对我也未曾包庇纵容。那么在这件事中,你也能全身而退。”

“你不过是区区舍人,也不是出身刑科,让你审讯周朔平本就不合常理,你又如何能保证这份口供是唯一的口供?不论这件事是有心人想要构陷你,还是皇帝对你的猜忌与提防,你都不能掉以轻心。你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得到陛下的信任。”

张濯说的话可以帮郁仪解答很多没有头绪的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