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是应琛前些日子刚刚来过的,那时候应年求他替自己看看蒋瑛,因为他不能大着肚子去见自己的母亲。

如今应琛站在墓碑前,再回顾当初自以为获得信任的举动,才发现自己轻视了苏雪晴给应年的药,忽视了应年告诉他自己充满痛苦的梦,再往前,也忽视了应年手上的伤疤,一次一次痛苦的外露,与不敢太明显的求救。

他和应年肮脏的开始,到现在痛苦却干净的结束。

四周荒凉,寒风吹动枝丫,呼啸都像谁在哭。

秦力在不远处,看到应琛先是站了半晌,而后跪下,高大的身影缩成一团,头也埋得很低,靠在墓碑上,像一个环抱住的姿势,肩背微微颤抖。

人都走了,后悔也没有意义,在活人看来,死的意义也各有不同,过于对应琛来说是痛苦与诀别,对应年来说是解脱。

过了很久,秦力问他要不要回去。

应琛不想走,悔恨和痛苦才让他清醒踏实,可风越刮越大,像是谁在催他走。

确实,应年对他说了很多次不想再看见他,应年很讨厌他,没有可能爱上强奸犯,死后大概也不愿意见他。

“秦叔,您先回去吧。”应琛站了起来,“我回城南。”

秦力当然知道城南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应琛总是在那。

“小琛,逝者已矣,”秦力劝他,“应总老了,你的孩子也还小,振作点吧。”

应琛没有回答。

买城南别墅时,应琛也做了很多功课,房子外部花园的形状,阳光房的位置,房间的采光,每个房间的功能等等。

在原本试图挽回应年的几个月里,他都抱有一丝侥幸,试图想象应年陪宝宝一起长大,哪怕应年不愿意见他,大概也会见一见宝宝。

宝宝会从住在他的子宫,到住在那间小小的婴儿房,再长大些,就需要在二楼找一间房间,不要离他们太近。

计划得越完美,房间就显得越寂静、冷清和空荡,外面的风声也越刺耳。

应琛躺在应年的床上,没开灯,黑暗中,属于应年的气味很淡,要用被子和一些衣服紧紧裹住自己,才能捕捉到一些。

每一次呼吸,心肺都穿来温热和刺痛。

闭上眼睛,悔恨和想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如果自己没有让虞新故去接他呢?如果如他所愿,早点让他走呢?如果早点和他说明白一切呢?

如果回到最开始,不去听虞曼的挑唆,能顺从内心,好好对待他呢?

哪怕就做普通的兄弟,客客气气一辈子,也好过现在吧。

应年从车上摔下去,被十二月冰冷的海水淹没身体,树枝破胸而过的时候会有多疼?比生产要痛很多吧?

明明是很怕疼的人,到死都一直在忍受疼痛。

如果没有碰到应琛,应年大概有平安顺遂的一生。

应琛紧紧抱着被子,原本高大的身体缩成一团,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路灯都熄灭了,应琛被手机提示音吵醒,发现是应为斌发来消息,让他有空回家看看孩子。

并说宝宝最近睡得不太安稳,一到半夜就会哭。

不是没做过功课,宝宝太小了,没有母乳喂养,甚至没有做好准备的合格父母。

就像应年说的,她是个错误,应琛必须承担责任。

他把应年床单上的褶皱铺平,穿戴整齐后离开。

关上房门,应琛去隔壁的婴儿房取安抚抱枕和一些提前准备好的婴儿用品。

打开桌子底下的第二格抽屉时,有几张纸掉了出来,其中夹杂着一封洁白的陌生信纸。

应琛确认这不是他放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