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陈灿家时天蒙蒙亮。

农家小院里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甚至还有农村办席面的厨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确定老人快不行了,已经着手办后事了。

陈灿的两条腿几乎要失去知觉,麻木机械地朝房子里走,刚进门,就被浓重的药味熏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个干枯、衰老的人躺在床上,瘦得几乎只剩一具骨架,陈灿努力辨认着,还是不敢相信,这是才几个月没见的爷爷。

曾经爷爷因为心脏病常年吃药身体浮肿,是个微胖的老头,此刻却如一具枯骨,连呼吸都是格外艰难的事,目光浑浊,面无血色。

奶奶坐在床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站在门口的陈灿愣着,不敢向前,巨大的无措裹挟着他,让他不知此刻应该做些什么,他被吓得傻了。

门外,周途找到几小时前赶来的医生。

“贲门癌晚期,因为心脏病没法动手术,两个月前老爷子主动放弃治疗,之后我们劝了很多次,他还是坚持出院了。”

周途蹙着眉,语气沉着:“还有办法吗?”

医生摇头。

院里聚集的除了陈灿家的亲戚,还有不少是村民,乡下人淳朴,哪家人有大事都会自发地来帮忙,这时候有人低声讨论:

“这病最后是活活饿死的啊。”

“上次见老爷子,精神还蛮好,现在瘦得啊……”

……

周途听着这些,只觉得心情沉重。

他在外面等了许久,直到院子里的人散开,让出一条路,一口漆黑的棺材被抬进院子里,紧接着又有人拎了几个大袋子进来,他们说是寿衣之类的东西。

很快,属于陈灿爷爷的那间房里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屋外的人们轻叹这,开始搭把手布置起来。

周途的目光始终盯着那间房子,直到有纸钱燃烧的灰从窗户里飘出来,他还是看不见陈灿,不知道他此刻怎么样,他想安慰他,却又想,对方现在更需要一点时间送爷爷最后一程。

纸钱燃烧之后,高高地飞到天上去,整个院里到处都飘着灰,头发上、衣服上都沾上,周途伸手捻住一片,低声说:“请您放心地走,我会好好对待他的。”

专办红白喜事的乐队开始唱起歌来,强挤出的哭腔配着漫天纷飞的纸钱灰烬竟透出几丝悲凉来,在场的人无不受其感染,年轻一些的人偷偷红了眼眶。

不久之后,陈灿被两个人扶了出来。

他面色惨白,却因剧烈的咳嗽而涨红了脸,不知是悲伤还是被烟熏出的眼泪挂在脸颊上,他手里紧握着一只信封,攥得手心几乎要出血。

周途快步上前,接过他,搬了把椅子让人坐下,自己则站着,将陈灿揽进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沉默不语。

“他不认得我了。”

陈灿的声音哑而干涩,发着抖,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他不认得我了……”

医生说过,陈灿爷爷的肿瘤长的位置不好,随之越长越大,会堵住食管,吃再多东西都难以咽下,人会快速消瘦下去,况且,还转移到了全身的多个器官。

其实昨天晚上人就已经不清醒了,对着同辈的人喊孙儿的名字,死死地攥着床单不肯撒手,声音苍老无力,看得人难受。

陈灿手里攥着的,就是老人在弥留之际,藏在床单下的东西,信封里是一沓厚厚的纸币,还有一张亲笔信。

他不敢看,也不看放下,只能紧紧攥在手里,亲眼看着爷爷闭上眼咽了气,一直糊涂的奶奶像是感应到了,忽然大哭起来,而床上的人,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相守了几十载,日子过得再艰难,老人也总是把一切好的都留给妻子和孙儿,这一回,却早早地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