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司岚夜会逗他,故意摸几个虫子进去,少年吓得脸色发青发紫,哆嗦着带着一枝稀里哗啦的丑花枝跑走,过会又跑回来,拿着弓胡乱的把虫子拨掉,不容易才能揪出一枝好看的,便珍而重之地藏在袖中,带回小屋,插在花瓶里。

小玉:“山上的……紫藤花、应当是、败了。”

解离之疯了一样摇头,“没有,没有,会开的,还会再开的……”

“是啊。”小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真切了一些,“还会再开的。”

没关系的,他想。

这有什么关系呢。总归少年真心虽然易碎却也易得,一切都能从头再来的。

“和你在一起,”司岚夜摸摸解离之的脸:“我最快活。”

他说完这句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戏本里没有,却突兀出现的台词,微微一怔。

随后他闭上眼睛,手从解离之脸上无力的落下来,咽了气。

解离之瞳孔颤抖着,“小玉……”

颤抖的风吹动了摇晃的红纱,鲜血慢慢染红了地面。

一身吉服的少年抱着他还未过门却已阴阳两隔的妻子,发着抖,四周都是火热的颜色,可他觉得冷。

风也起了,四面的树晃动着红布铃铛,沙沙响,哀戚戚的,满腔酸涩疼痛装在心里,里面活生生的血肉都被搅碎了,他明明掉了很多的眼泪,可想嚎啕大哭,张张嘴,却再也没能作声。

他看着满地的血,他不知道哪一滩是小玉的血,哪一滩是未出世孩子的血。

他觉得自己好像和小玉一同死在了这里。

风雪破飞,银发的男人安静地出现在他身边。

解离之把小玉抱起来,他没有看他,一双绿瞳不见了光。

忽然间,他好像什么都不大怕了。

所有的情绪都随着那摊血,轻轻咽了气。

云沉岫也没有说话,只在他身后随着他走,看他用二十两银子,买了一副棺材,安葬了小玉。

她的面容依然美丽,唇角含着安静的笑意,她还是穿着一身红嫁衣,缀着闪光的银片,血迹已经被擦干净,长卷发铺开,如此秀丽美好地躺在棺椁里。

解离之把一枝染紫的纸藤花放在她胸口,合上了棺盖。

天上的乌云散开,雪也停了,六月恰是热火朝天的季节,可阳光却很微弱,寒意散了不少,雪也化了一些,地面上露出了洇湿的草,还有毛绒绒的淡紫色小花,四面一片静寂,什么也没有。

解离之立了一座坟。

这是他第二次给人立坟了。

半人高的土堆,解离之插了糖葫芦,又插了小风车,紫藤花。他在坟前站了一会儿,又颤着手,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小小的桃木剑。

糖葫芦、小风车和紫藤花都是给小玉的。

桃木剑,是给那个还未取名的孩子的。

买了很好的棺材,就没有钱买很好的碑了,人家不给他刻字,他就自己写。他写阿闲之妻,小玉。

但是那个碑安静地结了冰,随后就轻轻地裂开了,他回头。

云沉岫冷冷地看着他:“怎么,你这样喜欢她,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

解离之不回答他,紧紧抿着唇,却还是写,写到阿闲,就裂开,到后面,写一个字,裂一个碑,最后,一笔,裂一个碑。

满地都是碎开的石碑。

卖石碑的老板脸色苍白。

解离之说:“师尊,她有了我的孩子,却当不起我的妻子吗。”

云沉岫淡淡道:“你们一无长辈之命,二无媒妁之言,聘为妻,奔为妾,你们不过一对天地不允的野鸳鸯,算得上什么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