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祖籍京城,因着父亲官职调动,在外地出生成长,从小听父母闲谈,总说京城俊秀荟萃,富贵热闹,就是凡夫走卒都比旁的地方的人多几分气派,知几分礼数。

后来全家随父亲调职举家回京,他留心打量京城人事,果然父母所言不假。京城不但是繁华世界,亦不愧数代古都,在岁月中沉淀了尘世靡丽,焕出一种细打磨过的温润,随便一砖一瓦一种老礼儿,不经意一股历史的厚重就扑面而来。

只是京城门第品级之分也较外地森严许多,他身为寒门小吏之子,在這等家世为重的风气中受了不少白眼。

事由起于他热爱奕棋,亦颇有天分,父亲因此要带他拜访一位裴舍人。

父亲道:“那裴舍人棋品高明,经圣人御口亲封‘举世无敌手’。他收了不少徒弟,若也肯指点你一二,你必然突飞猛进。”

母亲在旁询问裴舍人来历,听说他家一门出过双相,眉心微蹙。

“裴家乃是簪缨门第,舍人自身年纪轻轻便官拜紫薇舍人,得圣人青眼,这等人上人可瞧得上我们平常人家?你别让孩子期望了又失望。”

父亲笑道:“你多虑了,实话说,还是裴舍人自个儿找上我。”

白禹记得清楚,他的父亲从前在外地为官,虽则不甚如意,临到办起河务便充满干劲。回京之后,父亲遭到闲置,干劲消失了,眉间阴霾重了,直至说起裴舍人找上他,脸上显露久违的欣喜。

原来裴舍人竟知道他父亲能耐,夸他治水有成,两人相谈甚欢。他父亲爱子心切,借机探问拜师可能,裴舍人一口答应,让他带儿子往裴家试棋力,过关便收徒。

某日父子俩到了裴家,白禹首次见识到高门宅邸的庭院深深,朱楼画阁。他们父子在裴家下人带领下,穿过长廊重院,经过花林曲池……九拐十八弯走了老长路程,终于在某处红桃绿柳,金粉楼台里,见到那位裴舍人。

那位后来他以“老师”称呼的男子衣衫飘逸,浅笑温润,若非气度高雅光洁,教人一望可知身世非凡,否则以那毫无架子的亲和神态,真要令人错觉他是邻家一位寻常士人。

白禹教回忆点亮了些许温馨笑意,向东阳擎海道:“老师有教无类,不论弟子出身高低,都乐于倾囊相授,老师座下其他弟子便不乐意了。他们出身大家,耻于和下官这个小吏之子为伍。在老师跟前,他们还守规矩;离了老师,便趾高气昂,挑剔下官言行,肆意笑骂。”

他遭受众人讥嘲自然不平,也因此不肯退缩叫对头称心。不论晴雨,他一课不落必到,遇上学生间对奕,他在棋秤上来一个杀一个,气得那班少爷小姐倒仰。

有一日,堂上老师不在,却多了个小女孩。

白禹向东阳擎海道:“老师座下原有几位女弟子,那小女孩下官倒是头一回见到,不知怎地有些眼熟。”

他未曾细说小女孩小脸大眼睛,神韵灵秀可爱,分明是个美人胚子。她衣装朴雅,夹在几位衣着绮丽的同龄闺秀里,却毫不逊色。

他只说:“那班显贵子弟对那小女孩甚是亲热,喊她小师妹,吹捧她棋力,起哄我俩对局。”八七:她的背影

东阳擎海轻拍一下大腿,笑道:“小女孩准是我家那口子。”

白禹耳朵像教什么细细一刺,面色不变道:“是,正是裴娘子。”

后来他和裴花朝对局,不曾因她年幼而通融轻放。认真应战方是敬重对手,此外他另有一段私心:那帮同门既然百般推崇小女孩棋力,他胜过她,更能挫他们骄气。

开局一阵后,小女孩展露不俗天分,在他攻守防拒下犹然支持得住,还偶有妙着。

他不由多瞧她几眼。

天光落在小女孩圆润脸上,白里透红的面颊依稀有些细毛,好似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