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玠没有回答。

从扶阳县主的院子里离开时,容玠屏退了女使,独自提着灯,在容府内漫无目的地踱着步,不知不觉就隔水过桥,回到了他从前苦读的书斋。

从院墙边经过时,容玠的步伐忽然一顿。

他忽地调转了方向,提着灯朝院墙走去。烛火微晃,将院墙照亮,曾经被烈火烧灼过的焦黑痕迹还清晰可见那是为了烧去满墙地锦所留下的。

然而当容玠俯身,将手里的提灯朝墙角凑近时,一片鲜绿色的、小小的地锦叶片竟是从墙角夹缝里探了出来……

容玠忽地轻嗤了一声。

不知是在笑这株“顽固不化”的地锦,还是在笑自己。

“世间像妙漪这样好的女子,凤毛麟角。”

扶阳县主的话仿佛又在耳畔回响。

容玠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地锦,忍不住抬手,轻轻摩挲着那鲜亮、还沾着露水的叶片。

胸口又开始发烫,再次失速的心跳声在寂夜里震耳欲聋。

容玠终于妥协地在心中承认。

的确如此,苏妙漪是极好的女子。

可她唯一的不好,也是最可恨的不好……

就是眼中从来不只有他一个人。

当初在娄县时,她在集贤书院的那些烂桃花就如同一群赶不走的苍蝇,成天在他耳边争风吃醋、指桑骂槐。

卫玠究竟有哪里好?

他无趣、冷淡、身份不明、穷得连买个定情信物都只能预支工钱。

妙漪姑娘选他,究竟图什么?

这是“卫玠”在苏氏书铺,日日都会听到的闲言碎语。

若换作容玠,大抵不会往心里去。

可偏偏是卫玠,是一无所有的卫玠。

他厌烦透了。

苏妙漪似乎甘之如饴。

或许是喜欢在他脸上看见妒怒的情绪,又或是享受这种被簇拥和争夺的感觉,不过最简单、也最有可能的原因,大概还是她不愿得罪那些光顾书肆生意的“财主”们。

她奉与他们一般无二的笑脸。

她收下他们的信物。

她同他们知己相称。

直叫那些人既高兴又不甘,最后变成失魂落魄的疯狗。

那时的卫玠甚至会怀疑,苏妙漪与他谈婚论嫁,难道正是因为他没有记忆、没有身份,所以可以被随意拿捏,最适合做贤惠大度、容忍她那些烂桃花的“正室”?

重伤夺走了他的记忆,却没有将属于“容玠”的高傲一同带走。

那些妄自菲薄、患得患失的瞬间,像一只看不见摸不着的蚁虫,啃噬着他对苏妙漪的情意。直到成婚前夜,亲耳听到她说的那些话,支撑的一角终于彻底崩裂、坍塌、溃于蚁穴……

他抛下了苏妙漪。

冷风拂过,容玠的手指在那看似单薄、仿佛一碰就碎的叶片上轻抚着,却已经彻底失去了将它斩草除根的力气。

有些野草,烈火烧不尽。

而有些情丝,春风吹又生。

指腹残余着露水晕开的潮湿和清凉,恰合容玠此时此刻急速下坠的心情。

……他竟然后悔了。

***

“啊啊啊啊脏死了脏死了!”

苏妙漪靠在树下的躺椅上,一边疯狂地摇着扇,一边往嘴上涂了厚厚一层药膏。

一旁的苏安安看得瞠目结舌,“姑姑,你这涂得也太多了吧……”

“涂多点才能好得快!”

苏妙漪咬牙,“我恨不得明日一早醒来,这嘴上就一点痕迹也没有了。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安安不明白苏妙漪的话,她困得眼睛都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