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夹着,不断地从檐廊外飘入,牛毛般飘到他的脸上。
带着冰凉潮气的下半夜的风,终于令他那只滚烫得如同火烧的额,慢慢地降下了温度。
眼前浮现出片刻之前,她在他毫无怜惜的对待下,那忍着泣的无助恐惧模样,这一夜所积攒下的所有恶劣心情,突然之间,变成了一种深深的自厌。
他后悔,为何自己会如此愚蠢,非要寻人替他解出琴谱。
倘若没有听过那乐师的解,原本他完全可以告诉自己,一切都不过是陆焕之的恶意中伤。
即便她和当时远在交州的陆柬之再有鸿雁往来,也不过是旧日知音相互往来,譬如伯牙钟期,无关风月。
那么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
他却做不到如此大度。有一根刺扎在心里,无法拔除。
他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她给陆柬之送这琴谱之前,两人刚刚圆房没有多久,正柔情蜜意,如胶似漆。
她在他的身后,和他共同经历过了一场生死,甚至为他动手杀了个人。
她亦陪他,共登江山,夜观春潮。
那个春江之夜,花月朦胧,浪涛东去。脚下江渚,涌过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壮观的潮水,头顶之上,亦有着最为动人的朦胧月色,而她依在他的身畔,面眺江北,和他听取渔歌,共临江风。
那一刻,没有誓约,胜过誓约。他想到他老死那日,他应也不会忘记和她共同度过的那个春江月夜。
然而,就是在那夜过去才没多久,她被她的父亲强行从他身边带走,随后,便有了她送给远在交州的陆柬之的这份琴谱。
或许正是如此,才叫他如鲠在喉,无法释怀。
今夜刚回之时,他本可以亲口问她,向她求证。
但他竟没有勇气直面于她。改而寻人替他解谱。
他盼着有人能为他证明,她和陆柬之的过去,真的已是彻底断了,再也无关风月。
然而希望,果然还是被无情地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