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这才战战兢兢地离开了。

海潮脱了狐裘放在一边,松了松筋骨,舒展了一下拳脚,叫冷风一吹,舒服了不少。

她又去林子里捡了根树枝充作刀,练了一会儿刀法,便有些喘不上气了。

她叹了口气,这具身体养尊处优惯了,才挥砍了小半个时辰就汗如出浆,四肢发软,中衣黏乎乎地贴在身上。

她知道不能勉强,便扔了树枝,脱下外衣和靴袜,只着中衣下了水。

温热的池水瞬间将她包裹起来,让她想起仲夏黄昏晒了一整天的海水。

梁夜小时候身子弱,畏寒,平日不能下水,只有这时候才能和她一起去海里玩水。

他们会一起游到太阳沉入海里,海面被霞光染得一片橙红金粉。

然后他们会牵着手,踏着月光往回走,记忆中的月光总是很亮,照得沙滩一片银白……

海潮蓦地回过神,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梁夜,梁夜,总是梁夜。

明明在进入秘境前还打定了主意要把他放下,才两天时间,怎么全忘光了?

她逼迫自己去思考案情,只有这样才能把占据她脑海的念头赶出去。

她决定从魏兰芝开始思考。

玉像为什么要害魏兰芝?是因为她被梁夜冷冷拒绝,这才受了玉像影响?还是说玉像因为什么缘故,要杀她灭口?

她会知道些什么?

海潮不禁想起魏兰芝用刀抵着脖颈,撕心裂肺喊叫的模样,虽然是中了邪,但她喊出的也是心里话,一个侍中千金,生来什么都不缺,可求不得的东西始终都求不得,真可怜啊……

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嗤了一声:“你算什么,一个没耶娘的贫贱采珠女,轮得到你去可怜一个大官千金?”

海潮心往下一坠。

“要说可怜,谁有你可怜啊?”

没错,她可以不羡慕魏兰芝的家世、权势、钱财,但她不能不羡慕她父母双全,光这点就比她强多了。

受了委屈能扑进阿耶阿娘怀里哭一场多好啊。

阿耶会用粗糙的大手笨拙地给她擦眼泪,把她扛在肩头,带她去海边数星星。

阿娘会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她的背,给她哼唱没有词的古老歌谣。

要是能再回到耶娘身边,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甚至一刹那,她都愿意用一切去换。

“可是你什么也没有了,真可怜啊……”那声音道,“你看,这只手是你阿耶的么?”

温热的汤池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冰冷咸涩,慢慢没过她的下巴和口鼻,然后是双眼。

她的眼睛睁着,海面上白色的泡沫渐渐消失,清澈的海水里漂着一抹红色。

那只粗糙笨拙的大手,飘到她眼前,好像想要最后一次揉一揉她的发顶。

她伸手想去抓住阿耶的手,可是不等她触及,海水又将它卷走。

有什么从水底浮起来,是发白、肿胀、面目全非的阿娘,她整个人都变了形,眼睛从眼眶中凸出来,手脚和头脸都被鱼啃食过,残缺不堪。

海潮闭上眼睛,这不是真的。

“这就是真的,”那个声音又说,“你忘记了么?那时候你阿娘被潮水冲上岸,就是这副模样,你看见过的……”

是的,她看见过的,只不过梁夜立刻捂住了她的眼睛。

这些年来,她一直骗自己,阿娘的遗体是完好的,还和活着时一样利落俏丽,只是有些发白,其实她也知道不可能。

“对了,还有梁夜啊……你那么相信他,结果呢?”那声音甜甜地笑起来,有点像魏兰芝,又不太像,“他也不要你了,你在这世上孤孤单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