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起身子,抱着头,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不在这具躯壳里,他们总有打累的时候,总有停下的时候,就像雨总有停的时候。
这场雨停得很快,因为有人来了。
“你们为何打她?”那声音细细柔柔的,像羊叫。
但那些打人的却立即停了手。
“小娘子……这小贼囚偷东西……”
“偷了什么?”
“二,二两防风……”
“偷东西不对,可你们可以好好说……”她发起火来也没什么气势,好像在跟人打商量,“难不成要为了二两防风打死人?”
我睁开眼睛,入眼是一双精巧的缎子鞋,金线绣着花,还缀着各色珠子。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样一双鞋值多少钱,只知道少说也能换两斗粳米。
我从没吃过的粳米,两斗,就这样被一个傻子穿在脚上,踏在地上。
我哭起来。
那人蹲下来,把脸凑到近处:“疼么?”
我不是为了疼才哭的――跟我以前挨的打相比,那根本算不上疼。
我哭的是傻子的鞋,我吃不到的米,是快要烧穿我肚子的火。
那股火窜上来,直窜到头顶。
我头一昏,不知怎么抓起地上什么东西,用尽力气照着那傻子砸过去。
东西一脱手,我就像寒天腊月掉进河里,猛地醒过来。
可是来不及了,那东西已经砸到了她的脸上,然后“铛”地落到地上,滚到我身边。
那是块铜秤砣,不大但重,方才他们擒我时撞翻几案掉在地上的。
后来回想起来,这些大约都是天注定的,老天注定我是这傻子的劫难,不然怎么偏巧一抓就抓到那么个东西呢?
她的脸上见血了。
我一看血从她下巴上留下来,浑身的血都冻成了冰。
这回是死定了。
我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
满屋子的人都朝她奔过去,扶她做下的,给她捂伤口的,张罗着请大夫的……乱哄哄一团。
我想趁乱溜出去,可浑身骨头疼,手脚一丝力气也没有。
“说不得要留疤……”
“破相了可怎么办,还未说人家呢……”
“要是东家知道,非得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
头好像埋在水里,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真切。
我又看见了她的缎子鞋,把心一横,死就死吧,日日挨饿挨打的日子不过也罢,倒不如重新投胎。
婢女手忙脚乱扶着她进里屋去了。
我的死期也快到了,刚才他们没空搭理我,眼下腾出手来就要收拾我了。
他们是会打死我还是绑了我去衙门?
横竖都是死,就算他们不打死我,舅舅知道了也会打死我。
谁知那傻子脚步停了下来:“你们别为难她,她还是个孩子,只是吓坏了,不是有意的。”
我不是孩子了,我过年十二了,只是总是吃不饱,不长个子,看着小,比舅母八岁的儿子还矮一截。
我当然是有意的,但不会傻到说出来。
“今日的事千万别说与阿耶知道,”她又说,“阿耶问起来,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跌跤磕了一下。”
她说话瓮声瓮气,显然是哭过了。
那傻子的眼泪是什么样的?应当也是清清净净,就像观音菩萨的净瓶水一样吧。
果然没人再难为我,但也没人敢放我走,万一事情败露,还能发落我这罪魁。
有奴仆将我拎起来,关进屋后的库房里。
我又饿又累,竟然睡着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