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红着眼眶,但两人面上的神情却很释然,仿佛放下了一副重担似的。从那以后,明兰再也没有对二房的人提过生育之事。
然而此事却远远没有结束。
既然圆哥不能生育,那鞠氏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顾家没那个闲钱养闲人。鞠氏虽也心灵手巧,平日里不停做活,白日务农,晚上纺纱织布,农闲时还要挖马兰头,编草鞋,但做活赚的那点钱,远远比不上再卖她一次,何况她还是个没破瓜的清白之身,如今市场上清白女子的身价暴涨,对于不算很富裕的顾家来说,现在把鞠氏卖出去,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听说自己又要被卖一次时,鞠氏和上次一样,又是哭着喊着不想走,但亲生父母尚且可以不顾鞠氏的意愿,硬逼着鞠氏嫁了,何况顾家这群外人呢?顾家没有同情一个外人的心力,既没有余力,更没有那个心思。
鞠氏又一次离开了自己生活过的地方,这次,鞠氏被送到了人牙子手里,和一群与她同龄的花季少女关在一起。
她的未来会怎么样呢?鞠氏感到心中一片茫然。
因对未来感到强烈不安,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便在无意中听到了门外传来的人牙子之间的对话。
一人牙子道:“这笔账,不对吧,就鞠氏这么个货色,你怎么花这么多银子买她?”
另一人唯唯诺诺答道:“这是顾盛氏那老太婆卖到这里来的,这顾盛氏也是倒霉,当年当着侯府的大娘子,是何等的破天富贵,如今也沦落成一个普通人了,卖个把人而已,还要讲价讲半天,算我行善积德,多给那顾盛氏几钱银子。再说了,那鞠氏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现在黄花大闺女值钱,咱亏不了本。”
只听那人叹气道:“你说这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那顾盛氏的堂姐,为了给他那个当秀才的死鬼相公纳妾,也从咱这里买过几十个良家妇女,那使银子都不带眨眼的。后来她和那孙秀才合离,一个小妾都没带走,你想想,当年那盛家得富贵到什么地步呀!”
另一人附和:“可不是嘛,后来那孙秀才败光家产,又把那些小妾发卖给咱们了。虽然都是些破了身子的,不值钱了,可转手卖到窑子里,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这一来一回,咱们可是大赚一笔。可惜了,以后再也没遇见过这么大手笔的客户了……”
听着人牙子轻飘飘说出那些女子的命运,鞠氏身子浑身颤抖,她努力地捂住嘴巴不哭出声,她想逃,却又知道自己无处可逃。
卖身契是早已签下的,违抗不得。
上一次被卖进顾家时,她还心存幻想,幻想着顾家能像那媒婆说的一样,主母大度温柔,不会为难小妾,婆母虽然严厉,但是个讲清理的人。只要她伺候好圆哥,日后顺利给二房生下儿子,日后肯定有好日子过。
但直到婚后她才明白,沈氏多年不孕的真相。
她和沈氏心照不宣地隐瞒了圆哥的秘密,她们白日里做一对和睦的妻妾,晚上和她们所谓的“丈夫”同睡一个被窝。
沈氏怎么想的,鞠氏不清楚,但鞠氏却很明白一点:如果圆哥不能生育的真相暴露,她对顾家来说就没有用了,到时候,她一定会被婆母再发卖一次。
然而,她最害怕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到了。
鞠氏躺在肮脏的草垛里,翻来覆去,紧张不安地等待自己的命运。下一次,她还会被发卖到哪里去?给人做妻还是妾,还是做丫鬟?她还是个清白之身,总归不会像那些孙秀才的小妾们一样,被卖到窑子里吧。
但无论如何,未来的命运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她能做的,唯有对着透进来的寒冷月光,不断祈祷,祈祷自己的命运,能够好一些,再好一些……
而清冷的月光之下,还映照着一个今夜无法入眠,辗转反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