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头颅,死人的头颅,淮西刺史何子完的头颅。

洛西园打开一下木匣子又立刻盖上,双手高举过头顶而后平齐于胸口,缓缓地伏拜于地:“倘若殿下有一日登上天下最高的那个位置,请一定记得当年对淮西的承诺。”

“你知道我不是什么有责任心的人。”树下的少年平静地说,“我的承诺不过是一张废纸。”

跪在雪地上的年轻人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长拜三次后起身,提了一根干枯的松枝,摇摇晃晃地踩在雪地上往前走,敲击着树干,忽地高唱起来:

流星夕照镜,烽火夜烧原。

古狱饶冤气,空亭多枉魂。

天道或可问,微兮不忍言。

“天道或可问,微兮不忍言......”

洛西园重复一次,大笑起来,“吾生也有七尺之形,吾死也有一棺之土。此生上不愧对皇天,下不愧对百姓,主君既死,吾唯一死而已。”

走到爬满荒草的雪地尽头,这个年轻人忽地仰头,长笑三声,双手握住袖中怀刀,一拉一提一挫,三尺的血如同雪中红梅般泼溅开来。

“谢止渊?”背后的树下有个女孩踩着雪探头,“我刚刚听说有人找你......”

话还没说完,她忽地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披着氅衣的少年把她紧紧按在怀里,转过身,低下头靠在她的颈侧,垂落的碎发扫过她的鼻尖,带着一点几乎有些寂静的凉意。

云渺轻轻眨一下眼,眼睑在他的掌心里闭上,从他怀里冬日初雪般清冽的气息里读出某种难以察觉的情绪。

“怎么了?”她轻声问,“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们回长安吧。”

谢止渊轻声回答,“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我再给你放一场烟花吧。”

那天晚上,流星坠落的时候,这座山间多了两个无名的墓冢,据说是为死在战乱中的无名之人而立。坐在墓碑前的少年洒了一碗酒,独自安静地待了一整夜,直到积雪堆满了他的肩头。

第二天离开这里的时候,云渺被谢止渊抱起来放在乌骓马背上,头顶上戴着一顶幂篱,身上裹着一件厚厚氅衣。背后的少年翻身上马,倾身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而后双手拽住缰绳,轻轻一夹马腹。

乌骓马长嘶着奔跑在堆雪的山间,滚滚的马蹄卷过千堆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