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中央的一座军帐前摆放着铜号和夔鼓,悬挂在帐下的铜铃在风里当啷地响。掀开帘子进去,地面上披着大片的兽皮,上面是一张巨大的沙盘,插着小旗和木签,淮西刺史何全就站在后面。

在这时,云渺意识到到这场仗他们打得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艰难。淮西刺史何全的肩上扎着包裹箭伤用的裹布,连只负责参谋而不用上战场的洛西园脸上都添了一道伤,令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疲惫。

“十六道军令九万人进军淮西......”

何全沙哑的嗓音缓缓地说,干瘦的手指搭在沙盘上,指骨有节奏地敲击,“如今三万官兵围攻此地,走辎重的粮道被封锁了。”

“半年来我们攻汝州、围夏州、取蔡城,又有两万人占据宋州。”

洛西园绕着沙盘转了一圈,把一枚又一枚小旗往沙盘上插,“幸运的是对方九万大军被监军牵制、只有一半人可用,不幸的是我们被卡在这一带无法突破。”

倚在窗边的谢止渊随手抛着一枚铜钱,听他们说完,抬起眸:“下一步你们想要取汴州。”

“汴州是江淮漕运枢纽,原本就属于淮西。”何全声音沙哑地说,“取了汴州,就能切断对方的水路粮饷补给线。”

“要取汴州,就要先取襄邑。”洛西园抬起头,看向倚在窗边的少年,“殿下是为此而来的吧?”

“带了一份大礼给你们。”谢止渊扔了一卷图纸到洛西园手里,“派人去取。”

洛西园展开图纸,看完以后低声说:“竟然是攻城锥......多谢殿下。”

“原本这东西很重,需要几十匹驮马运输,不过改了图纸以后能拆装成几份,派人带牛车去取就够了。”

倚在窗边的少年淡淡地说,“还有一套床弩,过段时间会送到。”

淮西刺史何全缓缓起身,双手抱拳于胸口,深深一拜:“多谢殿下。”

倚在窗边的少年没什么反应,仍然抛着手里的那枚铜钱。

“还有一件事。”洛西园又说,“襄邑守将是个难缠的人物......”

“你们什么时候攻城?”谢止渊打断他。

“一个月后。”洛西园回答。

“那么他不会活到攻城那一日了。”坐在窗台上的少年伸出手,接住坠落下来的铜钱。

他身边的女孩抬起头,看见划过的铜钱反射着的光芒在阳光下跃动,映在少年漆黑的眼眸里,仿佛一闪而过的流金般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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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止渊。”

离开军帐的时候,云渺转过脸,轻声喊。他们正在往不远处的一个行军帐走。两边都是架起的刀戟剑刃,巡逻的军士们在营地之间往返,粗重的军靴踩在砂砾上沙沙地响。

“你问。”谢止渊说。风扯起他背后猎猎飞扬的长幡,吹起他的发带和大袖,行走在风里的少年像是插在风里的一柄长刀。

云渺顿了一下,低着头,声音很轻地问:“会死很多人么?”

“会。”身边的少年平静地回答。

云渺攥了一下手心,还想问什么,在这时军帐中央的夔鼓和铜号突然响起。远处的木栅门打开了,一队作战结束的骑兵从战场上返回,浓烈的血腥气随着风扑面而来。

“别看。”谢止渊忽而轻声说,捂住她的眼睛。

“不。”靠在他怀里的女孩摇了摇头,“我要看。”

从战场上返回的骑兵里有不少伤兵,被扶下马来倒在薄薄的一层干草上。这支叛军缺乏足够有效的药物和裹布,大部分伤兵都被简单粗暴地胡乱包扎一下,躺在营帐里因为剧痛而辗转反侧。

几名军士架着一个受了重伤的伤员闯进来,急匆匆地高声喊:“大夫呢?快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