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雨幕里的少年抬起指尖, 轻轻吹去沾着的一点猩红, 像是小孩子吹开一个泡泡。这么做的时候他的动作带着一点孩子气,完全无法让人想到他刚才足足屠杀了十数人, 然后在遍地尸骸里歪着头发呆。
下一刻,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惊起的小兽, 一瞬间警觉起来,猛地踩着雨水飞快向后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刀还给我。”一个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紧接着一顶斗笠出现在面前,白色的衣袂在雨水里垂落。
戴斗笠的人在雨幕中弯身下来, 轻而易举地取走了少年藏在左手里的一尺刃, 似乎察觉到他不甘心的目光, 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离开半个时辰,你就杀了这么多人。”
少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训斥的意味, 警觉地后退一步, 又迫使自己停住, 下意识地攥紧手指, 脊背绷得笔直, 像是在等待接下来的责罚,却在下一瞬间忽然被一顶斗笠盖住了脑袋。
他困惑不解地眨眼,双手抓着斗笠边缘, 从下面抬起头来,歪着脑袋, 好像做错了事却突然被大人原谅的小孩,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刀你倒是学得很快。”
摘下斗笠的白衣男人淡淡地说, 空茫没有着落的眼睛望过来,“为什么杀人?”
“那些是黑水寨的山匪。”
斗笠下的少年仰着脸回答,稚嫩干净的声线一板一眼,机械一样复述别人的话,“他们说要宰了我去做下酒菜,还要杀了你去报官拿赏金。”
似乎觉得少年这种单调没有起伏的声线打报告有些好笑,白衣男人仿佛忍不住几乎要露出微微的笑意,却又及时止住了笑意。
“谁教你这种杀人的方式?”他继续问,“每杀一个人就报一个数,什么人教你这种做法?”
“是师父。”少年歪着头,天真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要把目之所及的人全部杀掉,一个接一个数下去的话,就不会漏掉任何一个目标。”
“否则的话,”他认真地说,“就会挨打。”
面前的白衣男人静了下,转过身,轻声自语:“真想好好教教你......可惜我没有时间了。”
淅沥的雨水中,白衣男人在河畔走过,身后跟着头顶斗笠的小小少年。白色的衣摆拂过河畔,犹如飞鸟的翅尖点在水面上。一池粼粼的光破碎开来,倒映着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
雨渐渐停下了,树梢上缀着水珠。
白衣男人坐在树下,悠悠地吹着一曲叶笛。斗笠下的少年坐在他对面,手里玩着一只草叶编织的蚱蜢。
这个小小的少年低着头,玩得很专注,似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玩具,干净的眼神里满是好奇,甚至显得有点高兴,连风吹起哗哗的雨珠子从树梢打落在头顶上的斗笠时都没注意。
对面的白衣男人欠身取走那顶斗笠,抖了抖上面的水珠,站起身。
“你要走了?”少年头也不抬地问,仍然玩着草编蚱蜢。
“到时辰了。”
白衣男人回答,戴上了斗笠,空濛的眼睛朝向少年,“你一个小孩子,不要在外面玩太久,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我没有家。”少年低声说,“我也不是小孩子。”
“你血液里那种入夜就会发作的毒,名字叫做荼蘼香。”
白衣男人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假如你想要设法让自己好过一些,可以尝试在长安城里找两个人。”
“江湖上并称‘鬼七仙九’,这两人是一对师兄弟,一个擅长用毒,一个擅长用药,都出身自江湖上成名的医药沈家,传闻在数年前来到了长安城。”
他缓缓道,“找到其中任何一个人,试试看能不能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