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怜思的睫毛上沾着泪珠,眼中盈满氤氲的水雾,犹如深不见底的湖水盛开朵朵水莲。哀愁,沉郁,美丽却惹人怜惜。
“怜思,怜思…不要哭…”楚珩觉得无助又绝望,除了唤他名字,再说不出别的话。
指腹拭去他的泪,抬眸却看到他的眼角下方,生出了一颗泪痣。怜思原是没有泪痣的,可如今却有了。如同他生父眼角的泪痣一样。
“怜思,你怎么这样瘦?你为什么也不肯骂我了?那个伶牙俐齿的怜思去哪了?那个挽弓射箭的怜思去哪了?怜思,你告诉我?你把他藏到哪儿了?”楚珩摇着傅怜思的肩膀,急切的问着,几近癫狂。
“楚珩…你何须再问?”
傅怜思声音发颤,身体也有些抽搐,“不是你杀了他吗?你后悔了吗…楚珩…你也尝到心痛的滋味了吗…”
“心痛…”楚珩摸了摸胸口,心痛吗?这八年里,哪一天不心痛?
傅怜思,你才是最狠的啊。
傅怜思的喘息渐渐变得粗重,楚珩也感觉到了他身体抖得越发厉害,每次吸气好像都格外艰难。
太医赶到的时候,傅怜思已经晕厥,只是腹中胎儿还在不安分的动着。肉眼都能看到孩子动的有多剧烈,仿佛就要破体而出,傅怜思的痛苦可想而知。
怀胎五个月,他已经数次晕厥,两次流红。如今又积郁攻心,即便有再大的苦楚,也没有力气承受了。
“陛下,如今唯有试一试那上栖古方,或许能保得怜贵君和腹中皇嗣。”
掌傅怜思脉案的太医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若不是看出皇帝对怜贵君的珍视,他是万万不敢说出这种话的。傅怜思乃上栖族人,上栖古方,或可一试。然,何谓上栖古方?那便是,取骨入药。
上栖男子孕育子嗣艰辛,孕期格外娇弱。上栖族内流传有古方,取夫君肋骨入药,孕育者可固本培元,起死回生。怜贵君的夫君,那自然是皇帝。取皇帝的肋骨,那可是够死上一百回了。
傅怜思还未醒来时,楚珩便让太医院翻遍所有关于上栖族的典籍,对于这古方,他自然也是知晓的。虽荒缪,可是为了傅怜思,值得一试。
“那便取朕的肋骨。”
“陛下!”殿内太医顿时跪倒一片,在皇帝身上动刀子,这可是死罪啊。
“这床上躺着的,是朕妻儿。如今只是取朕肋骨,又有何不可?”
楚珩俯身轻抚傅怜思的额角,眼中缱绻似水。别说是肋骨,就算是这一身血肉,只要他要,我也给的起。
是夜,痛到极处的喘息声回荡在昭凰殿的偏殿里,飘散于层层漾起的宫纱间。太医取出了楚珩的肋骨。筋骨断,血肉碎。这痛,他终于还了他。
“陛下,疼得厉害吗?”成敬手中的帕子已经被不断冒出的冷汗打湿,楚珩的脸白的如纸一般。
“朕不知丧妻丧子有多痛,大抵…比此时还要痛上万分…”
他后悔了。那一天,他不该问他,你愿意做朕的皇后吗。他应当问,怜思,你愿意做我的妻吗。
“成敬…我想他…”
楚珩的声音沙哑缥缈,仿佛一声梦呓,一声痴语。他涣散的眸子中,蓦然升起了一簌流光。你看,才一会儿没见,他就又想他了。他没有一刻,是不想他的。
“陛下,为何不告诉公子实情?”
“何谓实情?朕杀楚璟是真,背弃诺言是真,骗他辱他是真。桩桩件件俱是实情,皆是朕所为。还有何实情可诉?”
楚珩说着说着便觉周身渐寒,心惊胆颤。他不敢细想,傅怜思恨他,到底恨什么呢?是恨他杀了他的兄长?还是恨他不识他一颗真心欺骗了他?
若是两者都有,到底哪一个份量更重呢?这个答案,于楚珩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