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成人形了。
鸟鸣啭着,风呼啸着吹过松林与草地,发出类似锯子的刺耳声音。
如果可以这种方式杀死他的话,那就真的太好了。
然而那终究只是我甜美的想象。
考虑到事后的处理,我们必须做得更加不留痕迹才行。
真实的情况是文瀚哥在崖边抽烟的时候,星佑突然从灌木丛里冲出来将他推了下去。
据说文瀚哥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星佑像一只黑豹般冲过去的时候,他刚好回过头来,只是留下了一个惊愕的眼神和疑惑的“啊”,便像一颗石子一样飞落了下去。
山谷里传来一声悠长的悲鸣,旋即一切归为死寂。
然后我们将摩托车也推了下去。没有刻意制造什么交通事故的刹车印记,干得越简单越好,留下的痕迹越少越好,我知道,宁肯缺少一些东西也好过产生多余的蛛丝马迹。
我们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学校,一直到周五回到福利院,才第一次从别人口中确认了文瀚哥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
进门之后,于妈妈整个人像缩小了一圈,被包裹在那身黑色的紧身毛衣之中,瑟瑟抖动如风中寒蝉。
她摇摇晃晃、满脸悲戚地朝我们走来,缓缓将我揽入怀中,呜呜地抽泣了起来。
我用忐忑的语气问道:“于妈妈,怎么了?”
“你文瀚哥……文瀚他出意外了。”于妈妈哑着嗓子说。
“什么?文瀚哥他怎么了?”我瞪大眼睛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星佑也焦急地问道,两只手死死地攥着于妈妈的胳膊。
于妈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颤抖着双手,连我都被她的情绪感染,有点想哭出来了。
“哭哭啼啼的干什么!文瀚那小子不听话,酒驾上山,出意外怪得了谁,唉!”
梁爸爸在二楼栏杆俯瞰着我们,头顶仿佛被一朵乌云笼罩着似的阴沉着脸,通红的双眼外缘是一层层浓重的黑眼圈,整张脸像被吊着什么无形的重物一般垮了下去。
警察后来上门问询了一次,主要是问文瀚哥出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比如情绪不稳定的情况。
莫非他们怀疑文瀚哥是自杀?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全靠狠命掐自己手背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最后似乎是以酒后驾车的交通意外结的案,家属们没有异议,遗体很快便火化了。
再一次望见焚化炉里腾空而起的浓浓黑烟的时候,是一个天蓝得仿佛琉璃的冬天,呼出的白气暖暖的,我眼睛湿润,喘着气捂着胸口,情不自禁地咧嘴笑着。但是为什么,明明我这么开心,却又这么难过呢?
杀了文瀚哥,真的是正确的吗?
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是因为从杀了他那天起,我开始经常性地失眠。
想要陷入睡眠,脑子里却都是文瀚哥的音容笑貌,在黑暗的空间里,像繁殖力旺盛的植物,从枝丫上再生出分支,无穷无尽、漫无边际。有时候文瀚哥的头颅出现在某条枝丫上,笑眯眯地盯着我。他久久地不言不语,只是那么瘆人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的内心看穿似的。我朝他吼叫,我跪着哭泣,我疯了似的逃跑,但都没有用,他就像天边月亮一样始终挂在我的头顶。只要我在哪儿,他就在那儿。
你逃不掉的,此生你将背负着杀了我的罪孽,孤独地度过这一生。他如恶魔般絮絮低语道。
还好后来发生了那件事。
那段时间我经常在晚自习前去操场散步,我很迷恋黄昏与夜晚交替之际的美。
暮色之下,我踩着自己拉长的影子走在跑道上的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我。
“小可,你最近有点神不守舍,还在想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