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下个礼拜就要行婚礼了,丈夫还从来没有说过那三个字,总是令人有些不安吧。
睡眠不足的沈文澜大脑缺氧,被钱笑不停地灌输着“正确思想”,最后也不免产生了类似催眠的效果。女人嘛,你说要为她摘星星摘月亮她当然动容,夸她百样好千样好她当然开怀,但再怎么文采欣然妙语连珠的情话都比不上一句“我爱你”来得让她安心。
婚礼之前有一两件烦心事算不得出奇,只要新郎新娘都没患上婚前恐惧症就能算是一切顺利了。对于沈文澜而言,另一件烦心事就是要应付频频致电过来道贺的亲朋好友,每个电话几乎都是从对方的“你怎么突然就有对象了”开始的,当然也是由沈文澜的“到时候早点到,多喝两杯”结束的,平时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沈文澜经过这通疲劳轰炸差点就要怀疑自己的人生信条了。
而新郎这边的客人却大都是生意伙伴,所以接到的电话也就是一些客套的“百年好合”,压根费不了多少口舌,看得沈文澜嫉妒得牙痒。
关于婚礼上家长发言这个部分,李楚惠表示鉴于女方的直系亲属只有方萍一个,为了不显得李家人以多欺少,所以决定只派她代表男方家长上台,一边一个才能谓之公平。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李念琛恐怕是再熟悉不过了。在一边旁观的李勰只能再度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的儿子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当初张阿姨收到沈文澜的请帖的时候还颇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就把自己代入到娘家人的角色中去了,时不时跟沈文澜躲在厨房里说些悄悄话,“小沈啊,我看你的这个婆婆真是难服侍啊,做媳妇做成你这样真算是不错了,我家的那个姑奶奶才叫一个不懂规矩呢!”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家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种种事迹,越说越是情绪激昂,仿佛要数尽自家儿媳妇的那些“斑斑劣迹”,证明她如何如何不孝,如何如何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内才肯罢休。想来真是讽刺,原来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的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两个女人原本大可以这样平和顺畅地沟通,可就是因为这一层婆媳关系,闹得一个忘记了对方也是别人家的女儿,另一个忘记了对方正是自己男人的亲妈。
此时的李楚惠正在楼上为婚礼上的发言准备着,她翻看着电脑里儿子小时候的照片,不觉渐渐湿了眼眶。原来这么快,他都已经这么大了,自己也已经这么老了。原来这么快,他就会有属于他自己的家庭,然后跟身边所有的同年龄的亲友那样,节假日才会带着妻子儿女来看看自己,随着一步步成为丈夫和父亲,他这个儿子,终会渐渐和她这个母亲疏远了,直到她垂垂老矣或者病危临终的时候才会重回到那个最亲近的位置上……然而更快更快的是,婚礼之后,她就要跟家人一起回美国了,自己的头一个儿子却远在上海,不再是洲际航班可以解决的距离了,果真是看一眼就少一眼了吗?
在张阿姨那里得到莫大启迪的沈文澜拿了点心上楼孝敬婆婆,却没想到打开门看到的居然是李楚惠这样感性的一面,端着咖啡和点心站在门口的沈文澜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发觉了门口的儿媳妇,李楚惠立刻偏过头,抹了抹眼眶边的泪痕,关掉了屏幕上儿子的照片,拿出应有的威仪教训道:“你进别人房间之前难道不知道要先敲门吗?”
“可是,”沈文澜从被婆婆恩准行婚礼起就一直有些晕乎,“门没有关啊。”她的语气比起平时可要温柔多了,“妈你要吃点心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楚惠也放下了架子,把小桌上的东西清了清,招手让沈文澜进来,“拿过来吧。”
撞破过婆婆温情时刻的沈文澜不再把李楚惠看成高不可攀却单调片面的艺术型贵妇名媛了,她也是个普通女人,也有脆弱的时刻,也有柔情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