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几下,鱼附便没了力气。

他不得不松了劲,软倚在木桶旁边,双颊潮红,目光涣散。

有银线顺着下颌滴落,有如暮春的雨天,带了凉气,却又压着一丝将临的热。

好半晌,他才垂下头,无力地摆了摆尾巴。

“我向来听你的话。可眼下一瞧,果真如那解玉所说,是我生得太难看。”

裴寻今取来湿布,将手擦净,笑吟吟看他:“你不信我的话了么?”

鱼附斜挑起那媚眼,大了胆,却软了嗓子:“那你为何要拒绝我的亲近?”

他往常围观鲛群时,明明那些鲛人都是不会拒绝彼此的。

甚而还会,甚而还会……

他脸一红,躲在木桶后面,放轻了声音道:“尚不说这个寻今,你今后莫要跟那解玉来往了,他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裴寻今来了兴致,笑眯眯问他,“那你倒说说,他如何不是好人?”

鱼附正要一本正经地来个一二三,却忽地听见了敲门声。

他半合的嘴僵在那儿,随即望向大门

门外,解玉那清朗的声音响起:“寻今,睡了吗?”

鱼附一撇嘴,不快地皱起眉。

看吧。

他果然讨厌!

***

将鱼附变成了小鱼,裴寻今才开了门。

门外,解玉肃然以立,一手还高举着,正待落下。

等看见了裴寻今,他才放下手,眉一挑,脸上便露了笑。

“就知道你还没睡下。”他并未跨进门槛,只倚着门,双手环胸道,“远远便瞧着你这房里还有烛火,怎的还不歇息?”

裴寻今打趣:“你也没睡,何故说我?”

“我可并非是平白无故地熬着干夜。”

解玉的眉梢压着一丝狂意,却不见往日的倨傲。

他从袖中取出一枝杏花,递给了她。

“院中生的,我方才小睡了会儿,起来醒觉时,瞧这花好看,便折了来。这杏花香,可比那荀师兄院里的几树桃枝动人?”

裴寻今算是明白了,这人竟还惦记着那日她往辫子里辫的几朵桃。

“杏花闹春,如何不好看。”她笑着说,“也难为你为枝杏花跑这一趟。”

解玉揉了把发烫的耳朵尖儿。

他也不知怎的,一路上见到的好东西,都尽数想给她带来。

等回过神时,才发觉杏花枝已经折至手中了。

好像不与她分享这处风景,便不痛快似的。

半晌,他又问:“你这院子里可有花瓶?拿水养着,倒能活个几天。”

“有,你先进来吧,夜里冷。”

裴寻今引他进了中堂,便去找瓶子了。

而解玉大咧咧坐在椅子上了,才瞧见那一大桶冷水。

他说话不过脑,当下便问:“你在这儿放桶水做什么?”

“噢,洗漱用的。”裴寻今随口应了,将找来的白瓷瓶子放在桌上。

解玉的视线落在那白瓶上,抬手一投,那花枝便稳稳落在了瓶中。

末了,他又瞧见在一旁游得怡然自得的小鱼。

方才稳下的心绪,便又因这小鱼崽子给毁了。

他皱起眉,用指节轻敲了下鱼脑袋。

“你竟真还把这鱼养着了。”

小鱼气鼓鼓地摆了两下尾巴,然后昂起脑袋,眼巴巴地望着裴寻今。

这等猖狂的登徒子,她怎的还不把他赶出去?

裴寻今笑了:“解小少爷,你跟一条鱼置什么气?”

解玉却不以为意:“我看这鱼是成了精,方才还朝我吐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