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寄看她一眼,忽垂下手,朝她伸来。
“走罢。”
裴寻今一怔,握了上去。
他虽一直将手抄在袖中,却是格外冰冷,而她的手露在外面,反倒十分暖和。
穿进矮门,裴寻今才发觉这地方竟真是监牢。
大概是平日里不进风,陡一开门,窜进的寒风便裹卷着浊臭悄溜出来。
那魔卫闻着味儿了,一蹙眉,憋着气道:“小少主,属下在外等候。”
说罢,不等缪寄应声,他就忙不迭关了门,比起囚犯,似乎更惧于这肮脏逃出。
门关,耳边就只剩了震耳嘶嚎。
内里阴暗潮湿,若说外面的风吹得冷,这处便是阴阴刺骨的寒。
廊道宽广,两边的囚牢却舍不得占地儿一般,狭窄拥挤,囚犯窝于混湿一隅,只余一双凶神恶煞的眼在外。
亦有吊在窄间里受刑的犯人,被打得皮开肉绽,浑浊的血成了小股溪流,汇入地面那黑黢黢的脏水洼。
越往里走,就越发压抑,令人莫名心慌。
快到尽头时,裴寻今忽听见一阵温声细语。
那柔软嗓音在嘶嚎中显得尤为突兀,她不由得循声望去。
这一望,便瞥见一女子。
那女人背对着他们,孤坐在窄牢中。
她是极瘦的身材,空荡荡的薄衣挂在身上,如那竹枝尖儿上顶了块破布。
她低垂着脑袋,嘴里哼唱着助眠小曲儿,在一众恶徒中显得格格不入。
裴寻今正瞧得出神,身前的缪寄却突地停下了脚步。
同她一样,他也看向了那女人。
然后,他便唤了声:“母亲。”
裴寻今愕然,先是看了眼缪寄,随又望向那牢中女人。
母亲?
那牢中人是缪寄的母亲?
裴寻今以为听错,那女人却已转过了身。
女人的脸恰如刀塑,每一寸都往最精致处落。光线昏暗,也掩不住她半分颜色。
她瘦得厉害,竟也生出种花正娇艳,但叫人折损碾落在地的美。
瞧清了她的面容,裴寻今便也知道这人确然是缪寄的母亲蔺萝。
缪寄的模样与她一般秾丽,唯一双眼,既不像父,也不随母。
蔺萝的怀里抱了个偶人,是个雕刻精细的娇憨女娃娃。
见着缪寄了,她眉眼更显温柔,声音也如潺潺流水。
“珘儿。”她又看向裴寻今,眼带疑色,“这位是……?”
缪寄脸上依旧带着习惯性的淡笑,克制立于离牢门半丈开外的地方,开门见山道:“母亲,我要成亲了,她是我妻。”
“成亲?”
蔺萝愣怔住,笑意渐凝。
“嗯。”缪寄半抬着眼皮儿,语调缓慢,“再过十日便要成婚,故而带她来见你。”
蔺萝将视线移向了裴寻今。
后者立即反应过来,稍弯了眼,笑着说:“伯母好。”
蔺萝就又笑了,看着极喜欢她。但不过片刻,她便神情恍惚,开始喃喃自语。
“成亲……”她垂眼抚摸着偶人,“燕儿也要成亲了。”
“珘儿,燕儿要成婚了。”她倏地抬头,“你可去看过她?”
缪寄将眼睫垂得更低,如闭眼一般。
“见过了,一切安好。母亲无须担心,再过几日,便带她来见你。”
蔺萝拧眉道:“莫要骗娘。”
“母亲说笑,何来骗字。”
蔺萝这才放了心。
但转瞬间,她就面露疯态:“珘儿,燕儿胆小,又为凡人,切莫让缪栩找到她,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