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还不近人情的道人，目下却有了感情。

眉微蹙，唇轻抿。

好比那山巅云雾间的小神像，忽被敲碎玉身塑成的外壳，露出沾了七情六欲的人间相。

荀随则下意识稍抬了右手，想要寻着裴寻今在哪儿。

甫一抬，便有更多鲜血涌出，可他就像不知痛一般，依旧朝她伸过手去。

“师妹，为何不过来？”

裴寻今站起身，将身后的小豆丁拉至身前。

“师兄，她受伤了，师兄可否帮她疗一下伤？”

小兔妖还不及她腰高，只揪着她的衣摆，投向荀随的目光分外紧张。

她不理解。

方才姐姐还帮她疗了伤，怎的现在又要让这哥哥来了？

荀随默不作声，未有动作。

裴寻今将小兔妖往前轻轻一推。

“师兄，她耳朵上有不少伤口，瞧着十分可怜。”

荀随静立片刻，最终还是抬手掐诀。

那兔耳上的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小兔妖仰头，只能勉强瞧见一些淡红的碎光。

被那光笼罩着，很是温暖。

见荀随没有杀意，又有裴寻今在身后护着，她的胆子就大了许多。

待治好了伤，她甚而还抬头，鼓起勇气对荀随道：“谢、谢谢哥哥。”

荀随怔住。

他侧过身去，神情忽冷了许多。

“不过举手之劳。”

裴寻今却拉了下他的手，唤了声：“师兄。”

她的手还有些温热，激得荀随轻轻一颤。

许久，他才朝那小兔妖淡声道：“不用谢。”

说完，他缓缓睁了眼。

在这冷寂雪风中，他迫切想要望见师妹的身影。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轮廓，也足以安抚住那暴戾的魔心。

可甫一睁眸，他便觉浑身僵硬。

“师妹。”他忽反手握住了裴寻今的腕，攥得死紧，“我……看不见。”

裴寻今被他攥得有些疼，不等拧眉，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看不见？”

荀随倏地抬起另一手，扣住了裴寻今的肩，以与她面对面站着。

“师妹，你在这里，是不是？”他紧缩了那灰白的瞳仁，茫然急切地在一片虚无中寻找她的身影，“是不是？”

之前他还能看见一些模糊影子，现在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并非是一片黑，而是空空荡荡，眼中无物。

他不惧眼盲，却害怕连她的一点影子都无法瞥见。

见他陡然陷入失控的边缘，裴寻今有些错愕。

他的肩头鲜血淋漓，混着碎骨，稍一动，就会磨出诡异的闷响。

可眼下，他竟还执着于她在哪儿。

她身后的小兔妖也着实被吓到了。

又是那般。

明明是霁月光风的仙人，下一瞬就又成了深陷地狱的恶鬼。

她对这人生出了本能的惧怕。

那样的疯癫之态，她仅在暴厉恣睢的魔身上见过。

裴寻今回过神，抬手捉住那抚着她的脸的手。

“师兄，我自然在这儿了。”

仿佛被钳住了脖子的凶兽，荀随一瞬间便冷静许多，暴戾情绪也得以安抚。

他将裴寻今拥在怀中，头抵在她的颈窝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