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的绝望算不得什么,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刻进骨头里的自责和内疚。

他想救苍生百姓,却眼睁睁看着他们互相厮杀。

他把师弟带了出来,却让血淹没了他们。

大雪天多冷啊。

他们蜷缩在田埂上,仿若一胞同生的亲兄弟。

身后是为了声名算计的同门前辈,身前是人间烟火,却没有人来救他们。

他明白了。

他根本就没有离开沛涿,也没有离开那个大雪天。

早在那时,他的心就已经在悔恨中死了。

荀随强撑着颤抖的身子,拼命压下心魔。

他竭力回想着倒在田埂时,遇见的那三个人。

那说要带郎中看他们的农户,向他讨食的流浪儿,还有愧疚道歉的老人。

那三人是缚着他的最后一根绳,让他还对所修之道抱有一丝希望。

却不想,雪牙往他心上压下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瞒着这些事,是因为我心中有愧。”他抿了下唇,神情有些不自在,“毕竟,当日我也骗了你。”

“骗?”

雪牙艰难开口:“我常年遭人追杀,又见那些道人心冷如铁,自然不敢信你,就……试探了你几番。”

荀随隐隐察觉到不安,随即,雪牙的话便如针一般刺进了他的耳中。

“当日你救的那三人,俱是我所化。”雪牙断断续续道,“你……我知道自己不对,但……但我也是被迫,往常好几次我都差点被人挖去内丹,自然要小心谨慎一些。”

荀随感受到,束缚着他的那根绳子,正渐渐断裂。

他近乎自言自语道:“不可能。”

见他还是这样抵触事实,雪牙也心烦意闷。

他问:“有什么不可能?那妻子有孕的农户把郎中带回来了吗?流浪儿怎么可能向几个将死之人讨饭吃?那狸妖比你还厉害,又如何会容得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逃出城!”

他步步追问,又眼含蔑然:“不,你应当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你瞒着别人,也想欺骗自己。”

“把你留在这儿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道心和成仙成圣的诱惑。”雪牙冷声道,“而是你的自欺欺人和眼盲心瞎!”

最后一字落下,周身陷入冷寂。

一时间,只听得见雪牙的喘气声。

许久,他忽听见一声低笑。

被压在嗓子里,闷闷的,又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雪牙怔住,望向垂着头的荀随。

“你……”

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何故……乱我道心……”

荀随喃喃一句,然后缓缓抬起头,神情冷静得可怕,哪里有半分笑意。

雪牙永远也不知道那三人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可以被狸妖的丈夫弄瞎了眼睛,可以被沛涿成千上万的百姓追杀,却独不能被那三人所骗。

雪牙被那神情惊得一怵。

“你究竟……”

荀随转过身,忽朝门外走去。

侧身时,他又轻声一句:“何故乱我道心。”

他步子迈得稳,与平日无异。

却看得雪牙一慌,忙问:“荀随,你要做什么?”

荀随步伐未停,语气竟分外温和:“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带回了师弟。若你要拦,便莫怪我。”

杀?

雪牙被这字眼刺了一下,发了颤。

他想跟上去,却发现脚步被咒诀锁在原地,根本动不了了。

“等等!还有一件事。”雪牙脸色惨白,“你若是去找那姓尚的蠢道人,不若好好问问他,你的师父究竟去了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