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往事,荀随忽觉满心空荡。
见他突然止声于“先是”两字,花川看出他的郁结,提起笑:“让你挖出那些苦事,倒是难为你了。倒是你,你说被那斩骨刀伤了,不知伤在何处?”
他向来聪颖,又忽然记起方才裴寻今提到过的眼睛,便问:“可是眼受伤了?”
荀随:“小伤罢了。”
花川:“眼睛现下可好了?你若真在蜃境中看见了我们,想必是对今日耿耿于怀。”
又是一阵沉默。
荀随望向花川。
他记得,花川笑时,眉头总是习惯性扬着,嘴边挂着说不尽的玩笑话。
同门师弟师妹,大多也都更亲近他。
如今这些,竟都有些模糊了。
许久,荀随闭了眼,才淡声吐出几字:“空怀悔恨,苟活至今。”
花川一时语塞。
他盯着荀随,最终只叹了口气。
“我之前就说过,望山,你心思太重。”他眉间微蹙,“将所有闷在心里,只会愈来愈糟。”
听到这话,荀随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睁开眼,眸底不是一贯地清冷,反倒融了些暖意。
“我想,如今或许已不用形影相吊。”
但却未得到回应。
身前的花川什么话都没说,神情微怔,似是听不懂他的话。
荀随了然。
这里是他的幻境。
他从未与花川谈论过这一话题,自然也想象不出对方的反应。
他转过身,道:“下雪了,回去罢。”
但他刚往前迈了一步,花川便叫住了他
“师兄。”
荀随顿住步子,并未转身。
由是,那温和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花川望着他的背影。
“你我入宗时,曾说过要心系天下百姓。倘若师兄所言不假,万望师兄能携我等道心,完成当日之夙愿。”
他笑意亲和,又道:“逝者已去,师兄无需悔恨。”
荀随抬了头。
天际茫茫然一片白。
这些话他很熟悉,当时花川下山,便是这样劝慰他的。
不过与眼下的宽心不同,那时的花川孤苦一人,愁眉不展,说出的宽慰之语,连他自己都不信。
雪势渐大,有几片落在了眼下。
很快,便融成了水,顺着脸颊滑落。
“师弟,悔恨难解。”
他带出来的是三位师弟,真正回了青斗宗的,却只有他一人。
叫他如何释怀?
两人回去时,那边的邵庭之正揣着袖子拉着裴寻今聊天。
一会儿逗弄她怀里蔫巴巴的小幻兽,一会儿问她何时进的宗,为什么没见过她。
而薛祁则沉默地站在一边,一眨不眨地盯着青伞女,偶尔拘束地搭一两句话,看着有些紧张。
“师兄!”见师兄过来了,裴寻今跑过去,小声道,“蜃核已经找到了,雪牙说就在那青伞女的体内。不过……”
她有些纠结地看着荀随,道:“邵师兄说雪很快就积起来了,想打雪仗,师兄,可不可以再等一等……”
荀随轻声道:“师妹,我未曾见过他们玩雪。”
言外之意便是,哪怕雪下下来了,他也想象不出这般场景。
幻境依附于他的记忆,哪怕有所延伸,也绝不会超出他的认知。
裴寻今一怔,下意识望了眼身后和薛祁说话的邵庭之,还有站在一旁,满眼笑意的花川。
“师妹。”荀随抬起手,温柔地将她头上的雪拂去,“此为幻境,逝者已去,莫要沉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