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眼下,他离裴寻今极近,但映入眼帘的面孔也有些不清。
确定对方不会拽下绸带后,他才松了手。
那如玉的指尖移到了一片模糊的青紫伤口上,他喟叹一声,轻声道:“师妹的伤还没好么?”
“师兄的药效果已经够好了。”裴寻今声音清脆,“伤口愈合的速度比我想的快得多!”
荀随低垂着头,望着那仅及他肩的人。
他的神情中见了丝悲悯,自言自语般道:“师妹为何如此脆弱呢?”
“啊?”裴寻今怔怔然。
荀随未应,而是顺着那温热柔软的面颊,摸索着将指尖移到了那软绸上。
他的动作很轻,温柔到仿佛在触摸什么易碎的宝物。
裴寻今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只觉得脸上痒,便唤道:“荀师兄?”
荀随问:“师妹是圆眼。”
“算是吧。”裴寻今顿了顿,“不上不下的,倒也没那么圆。”
那手指缓缓下滑,移到了颊上。
指尖仿佛是小钩子一样,轻轻地拨弄着。
“师妹脸上可有痣?”
裴寻今顺着他答道:“眼睛下面好像有一颗。”
手便移到了右眼下面,低声道:“这里么?”
“好像是。”
裴寻今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想躲开他的手。
但荀随忽然抬起了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左臂。
动作很轻,可力度大到不容人拒绝。
“在木屋里时,师妹不曾躲过。”荀随将头压低了几分,与她几乎只有一拳之隔,“为何到了这里,便要躲着师兄呢?”
“还是说……”他像是遇见了一个令人不甘的难题,神情被光影衬得阴暗,“师妹要更喜欢在木屋里的师兄么?”
末字落下,他恰巧将指尖移到了她的唇上。
好似被烫到了般,他瑟缩了一下手指。
再不敢碰。
裴寻今犹疑道:“可这不都是师兄吗?”
“不。”荀随眉眼间带进了偏执,“不一样。”
他声音冷淡至极,神情也不见暖色,仿佛不容人亵渎的神像。
可同时,他又亲手将自己拉出了那禁锢着他的枷锁。
“不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师妹。”
他竭力在暗处勾勒出她的轮廓,也仿佛在摸索着自己的心。
在青斗宗的数百年里,规矩拽住他,大义锁着他。
眼下,只有在这谁也瞧不见的阴暗洞穴中,他才敢将心一点点剖出,露出内里的不正常。
不正常的情绪。
被他的师父弃如敝履,要他抛之脑后的情绪。
在破山宗得到师妹受罚的消息时,他于担忧中弄清楚了长久以来缠绕在心间的是喜欢。
而当那日在木屋外,听着雪牙扮成他的模样和师妹说话时,他终于迟迟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爱,可能有些畸形。
仿佛一只被禁锢在荆棘笼里的凶兽,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撞出笼子。
意识到这点后,他逃走了。
和往常一样,他竭力克制住了那份不正常。
这件事他一直做得很好。
从眼睛失明后,他便惯于压抑情绪。
但当听到那脆生生的一句“师兄”时,数日来的自持便毁了。
那荆棘笼子,竟被生生撞出了一条裂缝。
“师妹。”荀随忽然低笑出声,轻声道,“是你自己找来的。”
他后悔了。
失明后听到的讽刺太多,以至于让他忘了,师妹是从未暗贬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