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的珠帘迫到谢窈脸上,她如芒针在背,面上不动声色,笼在绢袖下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百姓的议论声声入耳,斛律骁薄唇微扬,料想她是第一回经历这样的场面,露怯亦是难免。拉过她的手安抚地攥于掌心:“别怕。”
早晚要再经历一次的,届时百姓山呼万姓俯首,远比今日盛大。
谢窈长睫微垂,怔怔看着衣裙上繁密的暗纹缠枝花,默然不应。
她实也不是畏惧。她也曾乘车经过喧嚷的闹市、水泄不通的人群。只是那时,她是作为出嫁的新妇,驾马引导在前的,是陆衡之。
如今这般,又算是什么呢?
“怎么了?”
感知到她的怏怏不乐,斛律骁皱起了眉。
她轻轻摇首,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悄然抽离,难得的温和柔顺:“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旧事罢了。”
旧事。
周遭热烈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斛律骁面色微青,睨着她木然垂下的美丽眼睛,心口泛起一阵涩意。
他自然知晓她说的旧事是什么,这辈子,她像如今这般乘车过闹市的情形只可能是那一回。
可是他也忆起了一些旧事。
是在那个恍若隔世的梦里,他立后的那一日。他在太极殿前等她,等她乘着皇后车驾,驶过铜驼大街,接受过百官跪拜,再经阊阖门进入宫城来到他身边与他行同牢合卺之礼。
她初来他身边时只是个俘虏,因母亲反对,立妃时也未行大礼。他自觉对她有所亏欠,便把所有的歉疚都补在了那次立后大典上,负责戍卫的是精心挑选的禁军,地上铺着的是并州进贡的红线毯,连她的皇后嫁衣也是召集了三千织女整整制作了三月才成。
他以为她会满心欢喜,然而等来的却是当心一刀、一尸两命。
如今,他想带她重新走一次大典的路,她却还想着那阴魂不散的陆衡之,当真可恨。
他神色骤冷,适逢车队已至凌阴里,起身叫停车队:“另驾一辆车来,送夫人回府。”
车队在街市中暂停,愈发引得百姓投来目光。谢窈未作理会,搭着春芜的手从容下车。
秋风轻拂,徐徐吹动她绣了云纹的青色裙摆,似水纹在空气中汩汩流动。凌波微步,飘逸如仙。
斛律骁脸色愈发难看,强抑下心中那阵不快,驱车离开。
十七另驾了车送她去位于城东的永和里。约莫一刻钟后,停在了一处高大华丽的房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