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图书馆的理由,是等待某种玄妙而未定的机会。
等待或许、可能会偶尔现身的泽维尔。
然后,从书堆间偶尔抬头注视他,在书架间与他擦身而过,甚至站在他身后,取下一本高处的书,沉默地递给他。
接过书的时候,泽维尔留意到,约书亚手指的骨骼异乎寻常地纤细。
他们同样白皙的指尖在烫金的封皮上相隔微末的距离,但终究没有触碰。
书本从手中抽出,圣子冷淡而疏离地说:“谢谢。”
约书亚一怔,旋即露出了程式化的礼貌微笑:“愿为您效劳……圣子大人。”
下一秒,一切重归黑暗。
泽维尔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隐约想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道目光在他的身后消失了,他越来越繁忙,越来越少前往神学院,作为圣子,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要打交道的信徒和神官也太多太多,以至于一个并不重要的人的消失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况且,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多交集。
除了初次见面的午后,便只剩下寥寥数语、毫无营养的应付式的交谈、毫无波澜的擦肩而过,以及在拥挤人群中沉默无言的遥遥相望。
忙碌的圣子无暇思考、也无心探寻约书亚为什么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
五年后,他才从随手翻阅的档案中找到答案:
边境发生动乱,前往平叛的伯爵带上了自己堪堪十六岁的独子、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画面一转,约书亚的记忆重新回到命如草芥的战场。
在被染成深红的焦土上,身形纤细的少年拄着剑跪坐在地,膝上枕着同伴的残存的躯体,头顶是盘旋的秃鹫。
“嗬嗬――”失去人形的同伴痛苦而期盼地看向他,只剩下一半的手掌微微颤抖。
少年低下头,平静地说:“你的家人会得到抚恤。”
被血糊住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感激,但他还有一个小小的愿望需要完成。
少年把左手搭在右肩上,轻声说:“愿你回到光明的怀抱。”
说完,他抽出利剑,捅进了同伴的心脏,结束了这生不如死的煎熬。
为死去的同伴合上双眼,约书亚沉默着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被灰尘和血污沾染得狼狈不堪的精致面容,不同于在学院和在王都时的轻佻,少年并不成熟的面庞上是超乎年龄的麻木。
对死亡的麻木,对痛苦的麻木,对生命的麻木,还有对自己的麻木。
原来如此……
泽维尔心下了然。或许伯爵是因为自己身体欠佳,忧心吊儿郎当的继承者无法担起重任,而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逼迫自己的孩子快速成长为合格的领袖、冷酷的贵族,但在战场的一切成为了约书亚的梦魇,即使已经回到王都数月,仗着伯爵卧床不起而做出了种种叛逆行为,也无法消解他内心的痛苦。
况且,他的痛苦似乎不止于此。
如今,泽维尔不得不承认,自己先前对约书亚有明显的错估。
他不仅仅是一个拥有社交价值和宣传价值的光明骑士。
还是一个拥有强大抗压能力的战士,同时也是冷静的领导者、有丰富经验的指挥者。
更是一个怀有秘密、拥有把柄,因而可以被挟制的人。
一个对自己有超乎寻常的关注,因而能被进一步利用的人。
一个可以成为自己手中好用的利刃的人。
所以,这个梦魇必须被终结,约书亚必须醒来,重新回到光明骑士的队伍中。
在尸山血海中,在乌鸦和秃鹫嘶哑的鸣叫中,枯坐于黄昏中的约书亚在恍惚间想起过去的幻影:微风吹拂过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