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电话的虞微年恰好又回来了,他顺便去接了杯水:“喝点温水吧。”

柏寅清看了他一眼,还是接过来了。

虞微年:“手术很顺利吧?不进去看看吗?”

柏寅清:“现在还不能进去。”

“那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虞微年道,“我陪你去。要是之后有事,我把你喊醒。”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等谁,但我相信,对方不希望看到憔悴的你。”

柏寅清并不是一个需要休息的人,他凝视虞微年片刻,还是说了声“好”。

医院为病患家属准备了专门休息室。

柏寅清原本只打算在沙发上小睡片刻,却看到虞微年在为他铺床。

“看我做什么?”虞微年侧过身,“保险起见,我套了个一次性床套。还是睡床吧,睡床上比较舒服。”

“虞微年。”柏寅清的声音有些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医院当然是看病,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虞微年扬了扬手中的药,他催促,“好了,先过来睡觉吧。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虞微年强行把柏寅清拉到床上,又强行给柏寅清盖上被子。柏寅清试图起身,被他一只手推摁回床上。

“有什么事睡醒再说。”他道,“我问过护士,你爷爷大概一小时左右清醒。我给你定了一个一小时的闹钟,当然,我也会一直在旁边陪着你,直到你醒过来。”

“……”

柏寅清:“你会一直陪着我?”

虞微年:“当然。”

柏寅清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虞微年。身边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这次没有乱七八糟的香水味,很好闻。

他的失眠很严重,因此他总是长时间保持清醒,待身体足够疲惫的情况下入睡。比如通宵一夜,第二夜便能正常入睡。

但哪怕是刻意为之的情况下,他还是很难入睡。

这是唯一一次,他刚闭上眼睛,意识便混沌模糊。

半梦半醒间,熟悉的感觉来袭,柏寅清的身体仿佛失去控制,仿若孤零零的游魂飘在半空。

浓雾下的凛冬,花园内站着一个小男孩,他被冻得瑟瑟发抖、唇色发青,稚嫩面庞满是可怜的祈求与期盼,望着前方两个高大漆黑的身影。

柏寅清看不清那两团黑影的面庞,却能清晰听见声音。

“为什么是99分?你上次都能拿一百分。”

“难度提高,最高分就是99分?那你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点,做到满分?”

“你为什么非要和别人比差?”

“不准哭!”

“你是我儿子,你不能比任何人要差。”

“……”

这些话无法对成年的柏寅清造成影响,可对一个孩童而言,却比匕首还要尖锐。一张张奖状与奖杯将陈列柜填满,又会出现一个新的柜子,荣誉证明的数量永远不够多,也永远不会满足。

不允许玩乐,不允许放松,不允许犯错。经过严苛照料的树苗,被要求枝繁叶茂,每一根枝杈都要生长得完美。

一幅幅画面仿若录像带,逐渐模糊褪色。

视角陡然切换,柏寅清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熟悉的场景让恐惧细细蔓延,他一抬头,望见两双失望的眼。

“现在的小孩精神怎么这么脆弱……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真后悔生了你。”

“柏寅清!”

大脑胀痛得厉害,针扎一般刺向大脑神经。一句句质问变得模糊,心跳却越来越快。

眼前变得扭曲模糊,柏寅清蓦地惊醒,四肢已然冰凉。

身上却是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