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床上的朱能发出如雷的鼾声,她才松了口气,拖着谢承安一点一点往窗边挪,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送出去。
这次的情形和在船上的时候不同,她需要准确地控制枝条的力度和精度,不能弄疼谢承安,更不能发出声音。
体力迅速流失,短短几步路,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终于,扶桑探出一根细韧的枝条,像一只柔软的小手一样,轻轻巧巧地推开窗户,裹着谢承安慢慢滑了出去。
她即将脱力,强撑着吐出谢承安,立刻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谢承安清醒过来,单膝跪地,激动地抓住扶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枝条,低声道:“扶桑,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猜测过于骇人,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保持了一贯的严谨:“等你休息过来,帮我验证一件事。”
扶桑低头望着被谢承安握在手里的枝条,不自在地颤了颤。
她方才顾不上多想,这会儿才发觉,他的手心好热。
如果她真能凑齐魂魄,变回人形,身子也会这么热吗?
扶桑莫名其妙地窘迫起来。
她将双手背到身后,从墙皮上抠掉一片软绵绵的苔藓,捏成大大小小的碎屑,又从地上揪起几根杂草,无意识地揉成一团。
谢承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开细细的枝条,低声道谢:“幸好有你陪着,不然就麻烦了。”
扶桑害羞地摇摇头:“不用跟我客气。你说吧,让我帮你验证什么?”
谢承安小声交待了几句话。
扶桑的眼睛越睁越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等到院子里的孩子们全都安静下来,蕙儿也靠着花瓶口进入梦乡,扶桑再度穿墙而过,来到狗窝前。
屋子里的蜡烛烧到尽头,马上就要熄灭。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她看到天狗还缩在狗窝里,不停拨动着什么,好像这几个时辰,甚至这几日,这几个月,都只对这一件事感兴趣。
扶桑跪坐在地上,探头往里看去。
她终于看清楚了
天狗的右爪底下,压着一块碎瓷片。
瓷片白底红花,正中间开着一朵缠枝莲,色泽艳丽,工艺精美,和桌上花瓶的纹样一模一样。
谢承安说得没错,花瓶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更何况,蕙儿住着的那只花瓶还是珍品。
另一只花瓶因为什么原因而破碎?
天狗为什么把碎瓷片藏在狗窝里,这么日复一日地拨弄?
扶桑意识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紧张地咽了咽。
她对着天狗,问出第一个问题:“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天狗停下动作,缓缓转过头,双眸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在扶桑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扶桑的心提到嗓子眼。
能听到她的声音,能看到她的身影,说明天狗根本不是普通的畜生。
扶桑从身体里取出谢承安的手帕,捏着那两根黑色的毛发,对着天狗比了比。
她问出第二个问题:“张员外的管家、李大人的两个护院,还有点心铺子的老板,都是你杀的吗?”
天狗又点了点头。
扶桑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把谢承安嘱咐给她的第三个问题说出口:“你是……人吗?”
这一次,天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豆大的泪珠从它的眼角滑落,濡湿了乌黑油亮的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