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娘眼里根本看不到旁人。

他痴痴地望着蒋修平恐惧到变形的脸庞,无数条黑色的虫子像柔软的小手一样拥紧宽阔的肩膀,爬上结实的后背。

那条最粗的虫子昂起脑袋,在冰冷无情的剑尖和箭镞扎进身体的时候,钻入蒋修平的胸膛,贯穿温热的心脏。

蒋修平大叫一声,口吐鲜血,轰然倒下。

妥娘跟着倒在地上。

他保持着这个亲密纠缠的姿势,大大小小的虫子蠕动着收紧,直至将蒋修平完全包裹进去,形成一个黑色的虫茧,方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虫子失去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僵、萎缩,像一条条丑陋的老树根。

谢承安没想到妥娘宁死也要拉上蒋修平,更没想到对方身上的力量如此可怖。

他盯着失去生气的蒋修平,紧接着将目光转到那些虬曲的“树根”上,忽然觉得食指间绕着的枝条有些烫手。

谢承安甩掉细枝,后退一步,以复杂的眼神观察扶桑。

扶桑早在妥娘缠住蒋修平的时候,就带着单青玉躲到角落。

她冷眼旁观他们的下场,既觉解恨,又有些唏嘘。

她的右手在阻拦单青玉自尽时受了伤,这会儿还没止血,脸色隐隐发白,看起来和人类女子没什么两样。

谢承安定了定神,眼看事态已经失控,对领头的官兵道:“快把蒋伯伯的尸体从妖怪手里解救出来,悄悄地报给伯母,请她和府里的师爷商量商量,尽快拿个章程。”

众人六神无主,吓破肝胆,对他唯命是从。

官兵们动用刀剑、铁镐和锯条,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在那些坚硬无比的“树根”间开出缺口,将蒋修平抬到门板上。

妥娘紧闭双目,唇角带笑,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怀中赫然一个人形的大洞。

扶桑在单青玉的帮助下,包扎好伤口,经过妥娘的尸身时,从裙下悄悄伸出几根枝条,探向他的额头。

她捕捉到一丝快要消散的残念,进入妥娘的记忆。

满脸稚气的小少年对着铜镜涂脂抹粉,掩去眉眼间的英气,一遍遍练习羞涩腼腆的笑容,换上戏服,粉墨登场。

他掐着尖细的嗓子,慢慢地唱道:“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

“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

……

他唱得生涩,举止也有些放不开,胜在脸儿生得好,身段也窈窕,渐渐笼络了几位老主顾。

这其中,尤以名动天下的状元郎蒋修平最为捧场。

蒋修平白日里到后台看他上妆,晚上一掷千金,只为博他一笑,令戏班子里的前辈们又羡又妒。

师傅背着人提点他:“干咱们这行的,跟窑子里的婊子一个样,就指着年轻的时候多捞几笔。”

“你不趁这个时候把蒋大人牢牢套住,还等什么?”

“你以为,等你年纪大了,嗓子粗了,身板硬了,蒋大人还会像今天这样捧你吗?只怕你想给状元府看门,他都看不上!”

他还不懂男女之事,本能地抗拒道:“可是,师傅,我和他都是男儿身,怎么……怎么能……”

“傻孩子,水路走不得,还可以走旱路呀!”师傅如此这般地教了他一番。

他听得面红耳赤,连连摇头:“师傅,我不、我不成……”

师傅恨铁不成钢,不再劝他。

蒋修平连着捧了他一个月,忽然不来了。

到他上场的时候,台下变得十分冷清,时不时还有泼皮无赖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