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叠床也不知被多少人睡过,深蓝色的罩布上泛着亮黑的光,透着一股汗馊的酸臭味。林小云也顾不得许多,脱下外套垫在上面,忙碌了一整天的疲惫、委屈齐齐袭来,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几点,钱鹏的声音在布帘外头沉沉响起,像是在跟一个刚入职的新人做思想工作,“……你怎么能这么想的,我们这是在创业,一切都在草创阶段,制度什么肯定不完善。拿咱们去跟华为、腾讯这种成熟了的大企业去比福利体系有什么意思,我们应该去跟几十年前刚刚创办微软和苹果的比尔盖茨和乔布斯比。你知道他们现在身价多少亿嘛?当初他们两个就是靠一个键盘,一些数字和代码,改变了整个人类社会。这么伟大的创举,我们现在也在进行,未来的时代肯定是属于数字货币的。这根本就不需要质疑。”钱鹏似乎越说越来劲了,声音也慷慨了起来,“十年前,大家连智能手机是什么都没有概念,随便一个名牌的皮夹子可以卖到好几千块钱,可你看看今天,还有谁上街带皮夹子?还有谁在使用纸币?买个葱都可以用微信支付了,一个二维码可以完成全球的交易。纸币的功能一定会被数字替代的。现在就能拿到鹏币的人,就想拥有微软的原始股一样,就想几年前随便弄弄,就能收获上千上万的比特币一样。你想想,这是怎样的价值?可以在前海买多少套房,有了房,你还用得着去上班吗?三十几岁就可以退休了,还有足够的力气去环游世界,去看看世界另一端的风景。为了这个理想,这几年怎么着也能咬咬牙过去吧,对不对?”

那个新人仿佛有一点被说动,却又有更多的迷茫,他想了想,问道:“钱总,您的意思我明白,当初要不是看好这个项目,我也不至于连华为的 offer 都放弃了,过来这里跟着您干。只是,我就是觉得吧,这中秋节,大家也都熬了好几个月了,弄点月饼什么的发一发,也是一种精神上的鼓励。这月饼,怎么着也得发一盒吧,一盒也就四个。您就买这么三两盒,让每个人拿一个尝尝,这也太没意思了。”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像是嘀咕,又像是抱怨,道,“这年头了,谁也不缺这口月饼吃,不就图个面子嘛。一大个漂亮的纸盒提回家去,好看,证明自己工作好嘛。”

钱鹏沉默了一会,继而用力拍了拍那个新人的肩膀,朗声笑道:“原来你在说月饼的事,直接说不就完了嘛。没问题,明天我就让小田给大伙一个人来一盒,就弄深圳最贵的那个月饼牌子,让每个人回家都有面子。”

这么一说,那新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谢了几声,便出去继续干活了。

白晃晃的日光灯在天花板上打出一圈光晕,林小云抱着膝盖坐在那里,细细品较着钱鹏的言语。他是在给下属鼓劲、画饼,或者说是在洗脑。这个很正常,如今工作的压力这么大,非常容易使人陷入疲惫和对工作前景的倦怠之中,消除这种负面的情绪,给下属提供源源不断的政能力,这几乎成为了领导者的日常工作。康俊白天不就正好做了一番示范嘛。只是相较于康俊,钱鹏这方面的功力就显得稚嫩了。林小云在心底把两个人的思路认真地比较了一番,康俊的话像是四月里的春分,润物无声,先把解决实际的问题干脆利索地解决掉,再从下属的角度出发,温热整颗心脏。直到现在,林小云想起康俊说话时的神情,还忍不住会激动,像是有满身的力量要去做事,要去奋斗。而钱鹏,基本还停留在传销的洗脑模式上,避开具体的问题不谈,强行打鸡血,勾画宏伟蓝图。当然不能说这种做法完全没效,只是一相比较,高下立判而已。

林小云自嘲式地咧嘴笑了笑,钱鹏又怎么能跟康俊相提并论,康俊是留美博士,父母那一辈就是留过洋的知识分子,横看竖看都是社会精英。而钱鹏,一个农民的孩子,怀揣着对金钱的渴望来创业,如今勉强被冠上了钱总这个让人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