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次了,现在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唐盈盈从他的手中脱出来,上半身靠在栈道旁的立柱上,风将她的衣服用力往后吹,扯出了一个瘦弱的身形,“我执业的第一年,办了一个交通肇事的案子,肇事者压断了我当事人的一条腿。肇事后积极施救,没有逃逸。最后被判了一年,民事判赔了六万。从法院出来的时候,被告人亲属骂我,说都是我咬着他不放,害得他老公要去坐牢,毁了一辈子的前途,她不会放过我,等她老公出来,一定要搞死我。当事人父亲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没本事,他儿子一条腿才让对方关一年,换回六万块钱。还不断逼着问我是不是收了对方的黑钱?法院那天的人特别多,法官、检察官、办事的、路过人,都看见我像只老鼠一样被指责,被怒骂,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说我当时委屈不委屈?怕不怕?怕。但害怕之后呢。哭么?我告诉你,人如果在害怕了一百次之后,仍然没有放弃,心底就会生出一个理念来,此心光明,何惧之有。”
方惟安注视着她,仍不放弃地说:“但危险是实实在在的,它不会因为你的坦然和光明自动退缩的。”
唐盈盈弯弯的笑眼里有薄薄的泪光,“是,可我也不会退。法律不只是一套规范体系,它也是一系列的文明理念。法律人是这个社会上最容易有理想有情怀的。你或许觉得我太理想主义了。但我最初选择了这个职业,我期待它给我的回报就是荣耀,荣耀本身。要让我因为恐惧去放弃荣耀,那是不是意味我这一生的努力都要徒废了。”
身旁海的声音纯纯潺潺,近处细腻得如同虫蝇低语,远处则是一扇一扇壮阔如许的海浪。方惟安许久地沉默,目光如流波一般凝在她的脸色,“盈盈,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但至少让我在你身边,我能保护你。”
唐盈盈微微一惊,连忙推辞道:“谢谢你的好意,但这就太麻烦了,我刚才想过了。我手上这个案子,快则一周,慢也就是十来天的功夫。宣判完,谁都没玩头了。这段时间,我打算直接住到所里去。无论白天还是晚上,绝不单独行动,我们所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放心了吧?”
方惟安沉思了一刻,又说道:“不放心,那我也住到你们所里去。”
唐盈盈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苦笑道:“方总,你别吓我,你这么一说,我现在真的有点害怕了。自己满脑袋的事还处理不过来,你再来这么一下,是想让我去跳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