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后,陈因因回想起他的诺言,都会取笑他。才不到二十岁的人,有什么底气讲那么远的事,一看就是花言巧语。

但每一次经历长途跋涉,每一次攻坚新的任务,她都会想起这句腻人的话,感到再没有人会给予她,即使世事无常也奉陪到底的安全感。

于是报志愿的时候,陈因因特地说不要互相看,她坚信自己也不会下他的列车。

高考定在七月七号到九号这三天。

随着最后三十天倒计时,陈因因感到时间凝固,每天重复同样的日程,知识点烂熟于心却会突然记不起,而成绩不再有长进的可能。

家里变得静悄悄,大家几乎连话都不再讲,生怕打扰她,令她犹如活在无形的保护罩里,直到在学校上课的最后一天来临。

那天从最后一堂课,便有蹊跷的预兆。

许红霞讲最后押的题时,灯忽然灭了。临近拉绳的周敬试了下说,停电了。每年的第一次停电时,陈因因都得到一个信号,夏天真正到来了。

许是心理作用,教室里瞬间格外热,气压升高,令人喘不过气。饶是窗外的日头还很亮,室内却黑压压的,所有人陷入沉默。

“不讲题了,听我唠叨几句吧。”

陈因因朝前看,只见许红霞慈祥如母亲,一反平日的雷厉风行。

“我知道这一年来管着你们,你们不开心也不服。到这时候了,可以实话跟你们说,老师我啊的确不如你们,只能陪你们到这了。”

“高考是很恶心,我带这么多届毕业生,每年都被恶心得不行,但等以后你们进了社会就会发现,高考可能是你们人生里,为数不多公平竞争的机会。”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至少是有这道桥能让你们走,过去之后天大地大,不会再被标准答案束缚,老师真心希望,你们都有更广阔的未来。”

许红霞零零碎碎说了许多,听得陈因因喉间翻涌,胸口一团热气。她不再为离愁别绪而悲伤,长期备考的疲惫也散去,精神为之一振,恨不得立刻上考场大杀四方。

然而到晚上,这个想法就动摇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停电提前放学,或者她再晚回家一会儿,陈因因都不会撞到来报信的人。

当初捎赵鸿雁去省火车站的,就是这个小老板,“雁子怕要债的急眼,按她之前寄东西的地址找到老家,真找来你们就说早没联系了。”

老陈忙问现在她人在哪里,张素梅抢白,“还用问?当然是在逃命。”

她扭头问小老板,认不认识债主,知不知道欠多少钱。对方说出一个陈因因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又叮嘱几句便匆匆离开。

陈因因闪身到院外拐角,听到张素梅和老陈压低声音的争吵。张姨要出钱帮赵鸿雁还债,老陈不让,担心那个小老板说的不是实话,把他们诓进去。

“啪”,房山阴影里很轻的一声。

陈因因书包扔地上,愣神着往隔壁金老师家去,看到她便问,“过年时我妈来信到底说什么了?您是不是早知道出事了?”

金老师微愣,面色凝重地点头,沉声说大人们会解决,让她别担心。

陈因因反口想问,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眼泪已经要落下,她张张口,想问她妈妈现在到底在哪里,人还好吗,到底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但最终,她什么都没问。

转身离开时,她和刚进门的周敬错身而过。周敬惊讶地关心她,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回到家,张素梅手里拿着她的书包,老陈满嘴是金老师说过的那些话。

陈因因沉默地抓回书包,紧闭上房门。

她作为“孩子”,问再多也没有意义,只会得到一遍又一遍“你别管”,强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