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梅招呼大家吃饭,特地感谢立春拿珍贵的山菌来。和老陈一起过日子后,大伯总让立春过来送东西,她和这憨厚孩子也熟了,看出他这回来和以往不同。
等吃完饭,她把老陈拉到厨房说,“你侄子可能有话不好开口,你主动去问问。”
老陈扭头出去,问立春身上有没有烟,把人带到外边去。
乡下的烟是自家田里辟一点地,种烟叶出来也不怎么加工,卷到纸里落个有的抽,但老陈很怀念跟大哥一起卷烟的日子。
大哥陈复兴是个顶善良的人,很疼爱他这个小弟弟。当年还跟日本鬼子打仗时,家里两个儿子必须出一个去当兵。
复兴毅然决定自己去,“得忠上过学堂,脑子灵,等解放以后肯定有出息,不能死战场上。”
后来战争结束,大哥本可以随部队落大城市,但他坚持回来给爹娘尽孝,变回了农民,又竭力供弟弟读书。可以说,老陈能当上医生,能走出农村,得多亏大哥。
入夜后,老陈和立春才回来。
立春坚持要回去,说马在这里过一晚太给他们添麻烦,和所有人打招呼后,他临走前跟老陈低声说,“您别太为难,不行我就把马卖了。”
“这使不得,伯伯有钱,就是都存银行了,不然现在就给你”,老陈笑眯眯地装阔。
等进屋到张素梅面前,他眼聋拉下来,一五一十说明情况。
今年的农业税除了要交公粮,还要交两百块钱,不管收成好坏,统一两百。
大伯家秋收没到一百公斤,交公粮后连自家吃一冬天都不够,他又乐善好施,平时村里谁有难都帮一把,现在实在没法凭空弄出两百块钱。
“我哪儿能不帮啊”,老陈说着从抽屉里拿钱出来点,就几张零碎,连二十都没有。
张素梅拦住他,说明天取整钱给人家汇。但她又说,“这回是急事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但不能开了头之后一直来,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老陈惊讶,打两家拼一起之后,张素梅不像赵鸿雁,从没管过他怎么花钱。
“你这话说的,大哥不还一直给咱送吃的么,当初他给我钱多了去,我都还没还过。”
“但你得为因因想啊”,张素梅无奈,“孩子高考完要上大学,四年学费生活费不是小数目,万一去的是北京上海好学校,我打听过,咱俩工资都不一定能够。”
“远着呢着啥急,再说还有她妈给钱。”
“你这倒想起人家妈妈来了?”
张素梅不由讽刺地笑,她的两任丈夫,按说都是好人,但总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让她感到自私又可笑。
她没兴致吵架,但还是要说,“你欠的人情,别拿闺女的前途去还。”
说完她就开门出去,到院里一把揪下老陈种的西红柿苗。老陈一看心疼得不行,简直要叫出来。
张素梅黑着脸不讲话,透过窗玻璃,一截一截捏断给他看。
里屋门边,陈因因把门缝合上,思忖片刻后往衣柜去,拿出那个信封。
“爸,这钱你拿着,去给大伯。”
老陈震惊地看着五张连号的大团结,当即猜出来,“你妈给的?”
陈因因见老陈把钱往她手里推,她抢白,“跟我就别演客气了,还是得我说大过年的给孩子啊?我跟你说清楚,是我孝敬我大伯,不是给你凑钱。”
老陈被说得发蒙,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她说,“绝对不能让张姨凑钱,我大伯的事是咱陈家自己的事,跟人家有什么关系?我之后上大学的钱也别找她要,她想着我是她心好,但不是应该的,这些事必须得算清楚。”
陈因因说到后面有点急,扭头找茶缸,喝下一大口后又问老陈,“我说的你都听了吧?